◆ 【武俠學不學】--偷聽法則之必要，簡說黃易武俠的固定公式

文．沈 默

麥兆輝、莊文強聯合導演的香港電影《竊聽風雲》系列，透過高科技的監視、監聽系統，演繹了當代社會人心貪婪的永無止盡、強迫性的慾望追逐，與及最後深淵一般的墜落與毀滅，把竊聽他人機密這件事玩得出色，形成新的電影套路。 　　

而黃易小說，偷聽法則也是揭穿陰謀、獲取勝利的套路之一，那就像看日本少年漫畫，譬如《死神》，老是有高速移動到敵人背後、予以襲擊、然後也不知道是在震驚什麼的畫面，並且沒事就要撂下「天真，你太天真了」千篇一律的狠話台詞，也或者是看好萊塢罐頭電影，只要有飆車畫面，車子就非得要逆向行駛、衝入另一頭的車道以表現危險的處境不可，不然就是殺人狂電影，鐵鐵定會有血漿噴個沒完沒了的影像調度，還有島國土產的布袋戲，只要是兩大高手對峙，就一定有風，風簡直像是不用錢一樣吹著主角的頭髮和披風，亂亂飛飛──

有時候，真的很難制止自己產生煩不煩啊或者是夠了哦的反應，到底那些漫畫人物是要天真什麼，而逆向車道的飆車更是教我冷感到不行的場面設計，還有啊，風是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了嗎，整天糾纏著布袋戲人物跑，到底想幹嘛？

然而，這些（以及更多不勝枚舉的）公式，卻是相當普遍的價值、想像與營造，在類型小說裡，尤其不可動搖。後來的類型小說書寫者，通常都被包裹在類型的宿命（亦即：制約的類型語言與公式）之中，有自覺的人會在那些公式找縫隙，鑽進去，加上自己的一點點東西，以便成就類型小說的延續。換言之，類型小說史，可以說就是一群書寫者前仆後繼的，針對同一套公式進行設定、修正、調整、覆蓋、翻新等等作業的文學通俗（大眾）類型。但此亦是類型小說使人著迷、浸淫的部分，正因為它有著機械式的、不斷重複的平民世俗感，方才能造成簡易、便利與快速的閱讀樂趣。

按照我個人的看法，類型小說某層面來說，是機械化的，也就是說，某些情節與設定會反覆出現，像是一套工業式的製造流程，讓人一目了然，如此便可以安然地享受常態的趣味。我把此一類型小說最大特點，稱之為：人工性。

而黃易很可能是武俠史上最喜歡並大量使用偷聽法則的武俠人，且不說《覆雨翻雲》、《大唐雙龍傳》運用偷聽公式的比例，就是正在火熱行進中的《日月當空》吧，陰謀之敗露，往往是由於竊聽之緣故的橋段比比皆是，有時單卷裡就可以出現個三、四次，到卷八為止，統計下來怕也有個十幾、二十回吧，說起來，實在教人憂慮，不知道這樣持續地重複到結尾，會是怎麼樣一種的離奇光景？

但或許這就是人工性的魅力。固定的狀態總會給予讀者群反覆堆積的安心感。同時，還能展開為異樣的爽快感，尤其屢屢在主人翁偷聽以後（反間式不算），就會有拆穿、利用敵方佈局的大獲全勝出現，特別讓人熱血沸騰，狂喜高呼。

偷聽法則，主要用意就在於破除敵方萬惡的陰謀，以及之後痛快的反擊。這個「勝利」終於得以伸張（破關性質一樣）的部分相當能讓人上癮，也欲罷不能，並且表現到運氣始終站在主角這一邊（神選論與天命所歸）的事實，另外更重要的還是符合龍鷹「魔種」之詭密難測的特質，綜合這些來看，偷聽確實是必必要的，也只有龍鷹擁有一再、一再地偷聽、無法被反偵測的華麗本事，其他角色自然得受限於主角那樣神異的能力。而人工性的妙處，便也能妥當地體現在偷聽與其後場景的經營。

而若要再多往前想一點的話，就是我們（讀者）正在偷聽他們（書中人物）的偷聽──這樣一來，又多了那麼些許現代人的、偷窺癖式的心理潛藏歡愉性，確實有點病態、變態的滋味，但又有誰能夠說不是呢？

本文作者：沈默

1976年，降生於十月，武俠（寫字）人，與夢媧生活在愛戀的深處，育有兩頭貓兒子，現正專注地以寫字為生，將武俠視作畢生事業，意圖為武俠領域製造更多的突破與可能。已出版【孤獨人三部曲】、【天涯三部曲】、【魔幻江湖絕異誌】多部小說。2009年憑《誰是虛空（王）》、〈尋蛇〉雙料獲第五屆溫世仁武俠小說百萬大賞評審獎及短篇小說獎參獎，2012年再以《七大寇紀事》獲第八屆溫世仁武俠小說大獎（長篇武俠）貳獎。近期出版著作有《天敵》、《傳奇天下與無神年代》。主持【飛一般沉默～夢之零界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