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當空》俠友報 第16期 2014.2/25◇若無法瀏覽請按此

大會報告:

《日月當空》〈卷十七〉:
二姑娘揮鞭施毒,邪龍鷹將計就計; 大老闆登門造訪,假輕舟圖窮匕現。

二姑娘一揮鞭子,對龍鷹施以《御盡萬法根源智經》的用毒異術,龍鷹將計就計,裝作中招,令沈香雪以為「玉種」被她引發了,認為是自己害了他,但又對他生出愛意,矛盾自責得痛不欲生,選擇離去。

叩門聲遙傳過來,龍鷹拉開大門。香霸負手立在門外,掛著笑容。龍鷹心中喚娘,難道這傢伙是為女兒的事來向自己興師問罪,又或是覷準自己功力減弱,殺他來也?想不到這個大江聯的大老闆一開口卻是仿如長河大浪、一波一波滔滔而來的生意經,令龍鷹聽得瞠目結舌,愈發不知他是何居心。

★《日月當空》已進入後半段最高潮,最終結局峰迴路轉,精彩絕倫,請俠友們密切注意,萬勿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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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俗與大雅之間--聊《日月當空 卷十六》

文.乃賴

第十六集真是好看,出乎意料的好看,在大江聯遭遇到的對手、敵友以及龍鷹的表現都讓人耳目一新。試舉一小段內容為例:

湘夫人漫不經意的道:「人該有尊卑高低之分嗎?」

龍鷹欣然道:「…要回答這麼不著邊際的大問題,須對人生做出整體的思量。假設輪迴轉世真的存在,那每個人生,代表的只是某種經驗。不論公侯將相、販夫走卒、賢愚不肖,只是不同的經驗,經驗豈有尊卑高低之分?」

出自第二章〈幾個問題〉。接著湘夫人問了龍鷹人生目標、以及是否眷戀過去,龍鷹的回答更是絕妙。

「自由!真正的自由!」,並說:「當毛蟲蛻變為美麗的彩蝶後,牠永遠沒法再變回毛蟲。」

從踏入大江聯開始,對我來說,《日月當空》全書宛如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緊湊刺激、妙趣橫生,讓人目不暇給。像是和湘夫人的調情、與寬玉的矛盾、花簡寧兒的愛情,以及與小可汗的交鋒。

目前為止,龍鷹用過最久的身份是醜神醫,黃易原本就擅長描寫不同陣營互相衝突,而主角有著多重身份潛入其中,除了驚險刺激外,還能夠用另一個面向來描寫同一個組織與人物,並且增加主角內心與人際關係的衝突。

譬如龍鷹甫到大江聯,就遇到交好的弟兄羌赤與復真、更有與花簡寧兒的由恨而愛,最終痛惜悔恨的曲折。而大江聯當中也不是鐵板一塊,上有小可汗與寬玉的暗鬥,下有突厥文化與漢文化的矛盾。大江聯從原先的死敵,到目前的亦敵亦友,難捨難分,這是描寫間諜、雙面人的情節最有趣之處。

那麼,第十六卷和醜神醫的橋段,有什麼根本的不同?

答案很簡單,就是棋逢敵手。之前最讓人受不了之處就是:龍鷹太強,而敵人太弱。龍鷹的道心種魔大法大成之後,一直沒有夠份量的死敵。法明亦敵亦友,而武曌更是對龍鷹呵護備至。要一直到目前,龍鷹才真正孤身一人進入了生死決於一線的險境,對壘遠比自己強大的大江聯諸人。

到了交待完輪迴轉世的世界觀,故事總算可以放開手腳,盡情揮灑了。

大江聯本身就是一個超大的臥底,偽裝為合法的組織深入武周,而龍鷹在當中又是武周的臥底。他所遭遇的每個人又各有矛盾,或身為突厥人心懷故土,或身為突厥化的漢人、突厥與漢人的後裔,渴望在大江聯落地生根,讓此地既凶險又悲哀。而龍鷹的身邊人,再也不是過去的嬌妻美妾,而是凶險不過的軟刀子。心懷陰謀,身有媚術,這讓故事的張力提升到前所未有之境。

而黃易的描寫,也到了身兼大俗與大雅的境界。黃易的主角一直以來都是市井味道濃厚的世俗人,但同時又是超然世外的哲學家,龍鷹有著超凡入聖的感知,賴魔種探索哲思的世界。人對宇宙的認識倚賴感官,因此眼、耳、鼻、舌、身,乃至食慾、武學、色慾、鬥爭等層面,都是黃易哲學觀裡不可或缺的要素。以至俗之情節叩關宇宙玄奧,正是黃易的獨特魅力。

但在之前,或許礙於歷史設定之壁,因此龍鷹一直受限於過於弱小的敵人,讓故事一直糾結於無趣的虐菜情節。到了十六卷,戲劇的衝突才真正趕上思想的突破,讓人手不釋卷,心往神馳。

像是龍鷹對花簡寧兒的感情:

「…在今後有生之年,這份內疚的感覺將纏著他。最令他悔恨的,是佔有他並非出於愛意,而是一種手段。他從沒有試圖去了解她,只是是她為美麗的玩物,到發覺她也是有血有肉,有愛有恨的人,一切都遲了…

…花簡寧兒的放縱,是在危險、動盪和不安定的生活中宣洩內心情緒的方法,如若在波濤洶湧的怒海找尋托身的浮木。他要在花簡寧兒來見他最後一面的那刻,方真正的明白她。

漫漫雨粉,從天而降。」

由肉慾至愛戀,由敵對到信任,再到悔恨,時而輕挑、時而沈鬱,讓人擊節讚賞。而同樣的,龍鷹對沈香雪的調戲:「本人最見不得漂亮女子,如此孤男寡女獨處一室,小弟又是沒有自制力專欺暗室的狂徒,除非二姑娘明示任得小弟侵犯,否則我只有走為上招這招絕活。」

看,這麼大膽粗俗,卻又合情合理的台詞,天地下或許只有龍鷹說得出,也只有黃易寫的出。或許,大江聯一節,將成為此書的分水嶺。

 

◆【武俠學不學】:日常經驗與超日常體驗

文.沈 默

安.萊絲/Anne Rice在破天荒的恐怖小說、超自然與奇幻文學巨作【吸血鬼紀事】(此系列中文版目前僅翻譯到第五部《少年吸血鬼阿曼德》,其後的《聖血與純金》、《血夜頌歌》至今未見,實在讓我秋水都不知道望穿了幾回究竟何年何月才能得嘗所望呢)第四部《肉體竊賊》裡,安排了獨世囂狂的吸血鬼黎斯特為了想要成為人而不惜遮掩住自己的耳目與心靈,與懂得如何靈魂脫竅換取身體的拉格朗.詹姆斯交換了肉體(像是那部丹佐.華盛頓/Denzel Washington擔綱主演的電影《暫時停止接觸/Fallen》似的靈魂可以逃遁出入在人體,把肉體當做容器或衣物彼此交換),因而被騙走擁有強大法力的吸血鬼身體,謫仙一樣的降落紅塵,嘗盡各種人的限制與無法脫離的困境。是的,黎斯特的幾百年靈魂穿著年輕強健的凡人肉身,悠悠忽忽於人世,體驗生理排泄與感冒所帶來的死亡危機,差一點魅力萬千的黎斯特就要被拋擲到世間的盡頭,再也無法升天飛翔,再也無法永世不死,再也不能於黑夜中靜好的過著他邪惡暴力而猶然美麗的日子。   

其中,我很喜歡的場景之一是這樣子的:「……舉著我那發出惡臭的小弟弟撒尿,邊撒邊看著一股黃流冒著熱氣澆在溶化的秋雪上。『我的天,』我說。『這兒感覺也挺不錯的!人類到底是什麼?他們居然從這種可怕的事中也能體會出快樂!』」是啊,人類是什麼呢?居然能夠在各式各樣髒汙、醜陋與艱難裡活下來,而且說真的往往還能頗為自得其樂乃至於喜悅歡狂起來?安.萊絲所提出人為何物的疑惑也正是所有稍微認真一點的文學人時時刻刻不敢或忘的根本命題。

相對於人類所處的現實,吸血鬼黎斯特乃是超日常人物,然則他卻無法捨棄化身為人的渴望(即便他最後終於承認自己仍然最樂於成為黎斯特),非要進入凡夫俗子之體品味走在陽光下、融入人群裡的曼妙滋味,至此超日常又回到日常的範疇裡──所謂的自然與日常,一般指涉的即是我們所處此時此刻的現實世界,而超自然、超日常當然是超越此一現世基礎的非常生命體驗,亦即神祕經驗──黎斯特在《肉體竊賊》的所作所為於是就有了複雜性,他既是超越日常的神鬼,同樣又有著人間軀體的日常狀態,並且逆向反映著人從日常望向超日常的思思念念(黎斯特係從超日常走進日常裡)。

這讓我想到在轉眼間《日月當空》卷十五、大唐歷險記也走了大半的龍鷹,在這一集的開頭,武則天與龍鷹試著追索道心種魔大法、《戰神圖錄》與破碎虛空的源頭,後來甚且胖公公還提到武曌對天地萬物無一不是波動的看法──這裡的以武道登天破仙門的作法是超日常的,唯本質上因魔種之故為超日常但又被設定為好色(熱切於肉身凡塵世間)的龍鷹卻這麼想:「……他一直追求的,正是這種無憂無慮,細節間充滿驚喜的生活。對他來說,沒有生活是平凡的,只瞧你如何看待生活上的一切,亦只有在正常的生活氣息裡,他才可得到自由。」

相當有意思啊,不是嗎?黃易對龍鷹的設計顯然埋藏著他對日常與超日常的理解、認識。我以為,超日常不僅僅是日常的逃脫(或超然),而是具有深度與思維性的隱喻。如安.萊絲極力推敲吸血鬼社群截然不同於人類的思索路徑與行動或黃易般經由意圖肉身成佛勘破生死之局卻又對現實世界充滿深情凝視的人物,都在在充滿著日常的反思以及對超日常的誠摯想像。

《傳奇天下與無神年代》我透過兩位主要人物的武學摸索試探,製造出「第二口氣」與「第二種現實」的秘密體系,恰恰亦是在作同樣的事:活在日常(也就是無可動搖的、單一可能性已被實踐的世界)的人們不得不(但又滿盈著熱烈)在日常之上締造另一種想像的超日常。因此,超日常除了超越日常一意上,也還可以是超級日常,也就是說,根植於日常種種並分外具有現實性──

而這麼說起來啊,想像與虛幻便不相同了,其差距在於是否掌握到逼真感,一如馬奎斯說的:「因為我認為虛幻只是粉飾現實的一種工具。但是,歸根結柢,創作的源泉永遠是現實。……不以現實為依據,最令人厭惡。……虛幻和想像之間的區別,就跟口技演員手裡操作的木偶和真人一樣。」這不也是書寫與閱讀千百年來被樂此不疲、始終能夠作為現實借鏡與映照、最無可取代的美好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