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追的歐巴成為了罪犯(VP00146)
성덕일기

類別： 社會‧文化‧傳記>社會議題
叢書系列：VIEW
作者：吳洗娟
       오세연
譯者：手羽先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24年04月19日
定價：450 元
售價：351 元(約78折)
開本：25開／平裝／240頁
ISBN：9786263749610

【臺灣版序｜內文摘錄】

▼  內文摘錄

【第一章 成粉日記】

#那一天，歐巴成為了罪犯
十七歲以後，第一次踏上去見他的旅途。曾經那麼喜歡抬著下巴拍照的那個人，如今在相機面前卻抬不起頭來。那些過去在音樂節目、綜藝節目對著他閃爍不停的相機與大砲*，被稱作站姐的粉絲手上的相機都消失無蹤，如今拍攝他的只剩下攝影記者的鏡頭。
過去在鏡頭前比誰都落落大方的他已不復存在，現在的他只是低著頭、不斷重複著道歉。以率直個性受到大眾喜愛的他，在記者們失序紛雜的提問中無法給出任何明確的答覆。這裡沒有我愛過的那個人了，不，他已經不再存在任何地方了。曾經是我的偶像，對青春期的我的價值觀造成莫大影響的那個「自由的靈魂」，現在連頭都抬不起來，雙手也無法自由行動。他曾是會在專輯上為我簽名、寫下「認真念書，好好盡孝，我會一直為你歌唱」的歌手，但現在只是個失去工作的人。因為想用自己的雙眼看看那個人的樣子，用自己的雙眼看看我的前本命*，我踏上了前往法院的路。
我本來打算在法院外拍完素材就安靜地回家，結果卻在法院西館發現發放旁聽券的指示牌。又不是簽名會或公開錄影，竟然還有旁聽券。上午十一點多抵達法院後我到處晃了晃、抽了個菸，餐廳員工問我今天誰會來，我回說鄭俊英會來，他們說「啊，俊英啊」。
那個人的粉絲大多是女性，雖然可能有些偏頗，但總之他是因為這些女性粉絲的支持才能爬到如今的位置。不僅如此，各種音樂節目跟頒獎典禮等活動，採計粉絲簡訊投票的比重都很高，從這裡可看出，藝人絕對不能忽視粉絲的重要性，但這些人卻犯下了厭女罪行。
彷彿什麼傳染病似的，在群聊事件（註：鄭俊英於二○一九年三月被揭露利用聊天群組流傳非法偷拍影片、貶低女性等言論，群組中也有其他藝人參與。）開始審理前，已經接連爆出一連串性暴力、偷拍事件，法院跟媒體曾就相關犯罪受害者提出具體數字，但這並不是用數字就能計算的問題。那些曾對他傾注無限愛意到甚至快影響日常生活的粉絲，也應該得到他的道歉，但他連一次都沒有向粉絲道過歉。更令人難過的是，現在就算聽到道歉，好像也只會想起「我去裝裝樣子道個歉再回來」這句話了（註：鄭俊英在聊天群組中說過的話。）。

#兩度登上熱搜關鍵字第一名
我到現在都清楚記得，因為看到那個名字登上即時搜索關鍵字第一名而心臟緊縮的感覺。那種經驗在我人生中就只有兩次，二○一六年跟二○一九年。二○一六年那次（註：於二?一六年遭前女友指控非法拍攝私密影片，之後被法院判無犯罪嫌疑。）我雖然不相信他會犯罪，仍因為無法馬上將注意力放回自己手上的事，而從自習室落荒而逃。當時的我非常傷心，我的歐巴*明明不是那種人，他什麼都還沒說，為什麼大家就開始咒罵他！他都還沒發表任何立場，為什麼就必須被當成罪犯看待？實在是太令人鬱悶了，我認識的歐巴明明就不是那種人。
朋友都很擔心我，但沒人能感同身受。只有和在演唱會跟簽名會見過很多次後熟起來的?彬一起時，我才能真正吐露心聲，才能感受到原來還有人理解我的悲傷，心裡也才舒坦些。但這並不代表我們就有能力做些什麼，除了焦急地等待經紀公司發表官方立場，別無他法。在度秒如年的等待煎熬中，想到不是只有我心急如焚，其實也滿令人安慰的。幸好這天的結局皆大歡喜，鄭俊英開了記者會，親自出面說明調查結果是沒有犯罪嫌疑，還低頭道了歉，我終日惴惴不安的心彷彿得到了補償。就算他已經宣布退出固定參與的綜藝節目，還要前往遙遠的法國旅行，但都沒關係，因為我知道他會回來，他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鄭俊英。
二○一九年就不一樣了。他沒有出面做任何表示，因為公諸於世的那些證據已確實證明他犯下的錯，也沒必要多說什麼了。長久以來一直被我視為偶像的他，在聊天群組中與朋友的那些對話實在令人難以啟齒。那些厭女、侮蔑女性的行為所燃起的怒火，將我們共同的美好回憶都燒成了灰燼。
我那些熾熱的回憶在瞬間全都變成了黑歷史，真是太可悲了。

【第二章 那些屬於我們的故事】
#對他而言，粉絲到底算什麼？

?彬
訪談日期：2019年11月19日
洗娟追星時認識的朋友，又稱追星路上的靈魂伴侶，喜歡鄭俊英七年，這段時間占據了她超過三分之一的人生。
「每天與那麼多粉絲見面，有些很年幼、有些已經當了媽媽，面對這樣以女性為主的粉絲族群，他都在想什麼呢？對這個人而言，粉絲到底算什麼？」
「我喜歡了他七年，這七年間來聽他的歌、看他的影片、也見過面，卻唰地一下從我的人生完全抽離，有種日常生活完全崩潰了的感覺。」她以淡然的語調訴說了自己的狀態，以及想對那個人提出的質問。

?彬（獨白，唸自己的日記）
我也知道該忘記，我也希望能不再去想，但我腦中滿滿都是關於你的事。我想跟身邊的人說我沒事，但其實很有事。我想打起精神，卻辦不到。為何偏偏是在我二十歲時呢，搬了家、身邊的人際關係改變，連充斥我日常的你也出事，這一切真的是偶然嗎？唯一能確定的是，我的生活可能因此改變，也正在改變。

*

?彬　我不太會說話怎麼辦。
洗娟　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放輕鬆就好，先自我介紹一下吧。
?彬　大家好，我是今年二十歲、明年就要滿二十一的金?彬。
洗娟　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啊？
?彬　我們是在二?一三年，釜山的一場簽名會上第一次見面。
洗娟　你是怎麼飯上鄭俊英（以下簡稱J）的？
?彬　我從《Super Star K 4》播出第一集就開始收看，那時候喜歡上的，因為他長得很帥，個性也很有魅力，一下就迷上了……一直到現在，啊，現在沒有，不是到現在，是到那件事爆出來的前一天為止。
洗娟　欸，少騙，事情爆出來那天妳不是也大崩潰，怎麼可能預知會出事，剛好在前一天就決定不喜歡？老實說吧，妳喜歡了他幾年？
?彬　用年來算的話我是七年！喜歡了七年。
洗娟　也就是十幾歲的這段時期大多時間都在喜歡J囉。那現在請說說二○一六年時，讓妳很難過的經驗吧。
?彬　啊，那時正是熱戀期呢，J一爆出偷拍我就想，「怎麼辦，我們歐巴怎麼辦」，一直在煩惱這個所以很痛苦。但三十分鐘後就馬上出了無嫌疑的新聞，可是想到大家一定都認為他有涉嫌偷拍了，那時真的很難過，三天大概吃不到三頓飯吧，沒做什麼也想吐……真的是受到很大影響。
洗娟　妳記得那時候跟我在Mom’s Touch速食店見了面嗎？
?彬　對啊，那時候因為妳的學校跟我的教會很近，就約在那邊見面。記得我們一進去先點餐，但我好像什麼都吃不下，只是一直嚷嚷「怎麼辦怎麼辦」，大概四五點還一起看記者會直播。
洗娟　妳心目中的J本來是什麼樣的人？
?彬　沒辦法討厭的人……
洗娟　事件爆出來前，妳從來沒討厭過他吧？
?彬　其實他常做出讓粉絲失望的事，但那種性格本身也很吸引人，所以我那時候也是抱著「哎呀，即使如此他還是很棒」在追星。他那時候有很多個性或生活方式都讓我想效仿，像是不在乎別人眼光地做想做的事，還有獨特的自由奔放、理直氣壯，對我都很有魅力。
洗娟　是不是也有粉絲才知道的一面？
?彬　很孤獨、有點可憐的一面，我認為這是只有粉絲才知道、那個人獨特的感性。他的嗓音透出的悲傷，或是歌曲傳達的那些……真摯、陰暗又有點非主流的樣子，我認為這是他與眾不同的地方。
洗娟　那個人帶給妳什麼樣的影響呢？
?彬　首先是剛剛提過的個性，不在意他人眼光、自由奔放的部分。雖然我沒有真的很努力去實踐，但長期來看應該是有越來越像吧。再來就是我聽的音樂、想去的國家，這些都是從還小的時候透過J知道的，這些算是受到很多影響。
洗娟　那麼所謂的追星對妳的人生而言，有什麼樣的意義？
?彬　嗯，追星就是喜歡藝人嘛，喜歡的人不是能直接見面認識的人，而是透過電視認識的人，我覺得追星就像是人生中可以熱烈單戀某個人的時期。不管那個人平常怎麼生活，私下做了什麼都無所謂，只要看他展現出來的樣貌就可以支持他、喜歡他、希望他發展得好，想為他做很多事，追星就是用這種方式在單戀某人。
洗娟　但如果要說單戀跟追星有什麼不同，妳覺得是什麼？
?彬　單戀是喜歡身邊的人，所以我付出了什麼的話，對方要嘛也有所回應、要嘛就是拒絕，但追星只能說是單向的愛吧。雖然藝人都會說很愛粉絲，但那都是對很大一群人說的話，單戀則是一對一的關係，要說不同的話就是這點吧。我覺得追星這件事，本身就不是一種經常會在人生中體會到的情感。
洗娟　妳有喜歡過J以外的藝人嗎？
?彬　有。
洗娟　在J之後呢？
?彬　沒有。
洗娟　那現在來談談比較嚴肅的話題。我們在二○一九年的春天不是很難得地聯絡了一次，妳記得我們當時說了什麼嗎？
?彬　那時群聊事件已經爆出來一陣子，但我還是對他有點依依不捨，那時候好像跟姐姐說，我沒辦法打起精神，什麼都做不了。我喜歡J七年，幾乎可說是融入我的日常生活了，每天關注他的消息，也直接跟他面對面過，但那個人突然就這樣從我的人生消失，讓我覺得我的日常生活好像一下子崩潰了。
洗娟　第一次聽到群聊事件時，心情如何？
?彬　Burning Sun事件爆出來時就有點心理準備了，好像從那時候就覺得，他跟勝利那麼要好，怎麼可能沒關係。但之後無消無息的，我還想說到底是怎樣……結果群聊的消息出來，就提到參加過選秀節目、正活躍於演藝圈的歌手A某了。
我那時候就已經猜到，所以只是焦慮地靜靜等著，隔天早上九點的晨間新聞就直接爆出J的名字了。那時候有種……結果還是爆出來了啊的感覺，完全超過我大腦能夠負荷的範圍，沒有任何想法，也無法想他之後該怎麼辦……真的就是一片空白。
洗娟　剛剛問你喜歡J多久的時候，妳說只喜歡到事件爆出來的前一天，但事實上沒有人可以立刻整理好喜歡七年的感情，這是很自然的。
?彬　事情爆出來後，入口網站上幾乎都是這個消息，我那時候也打算像記者一樣整理一下來龍去脈，想完整了解他們到底犯了什麼罪。但後來J就被逮捕了，那時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只是一直在想「怎麼會變這樣」、「到底為什麼會把人生搞成這樣」。
因為到處都能看到不斷更新的相關新聞，還是跟平常一樣常常想到J，連這些都沒有了之後，心裡好像空了一塊。就這樣過了三個多月，當然偶爾還是會懷念，但我真的體會到什麼叫作時間是一切的解藥，只要不停地忙碌，就會慢慢忘掉。以前真的覺得沒有他就活不下去，但現在覺得就這樣慢慢忘記，反而更好。
洗娟　我們二○一六年見面也是因為J出事，雖然那時候最後是無嫌疑，但我們其實在開記者會前就一直堅信他是清白的，才會約在Mom’s Touch一起又哭又鬧的，妳那時候的心情如何？
?彬　那時候當然是覺得很委屈啊，發自內心覺得不會發生那種事，他本人該有多委屈，都是垃圾記者害的。因為這樣的想法，就有種想要守護他、為他洗刷冤屈的感覺。他明明就不是那樣的人，為什麼要寫出這種報導、讓他承受這種罵名，當時這種想法很強烈。
洗娟　有種信任感？
?彬　信任嗎？與其說是信任，應該更接近感情。因為對他有感情，畢竟是從他出道一路追來的，不管是他的音樂之路還是人生，我都想支持。
洗娟　群聊事件爆出來後的心情應該更複雜。
?彬　老實說那件事給我的衝擊很大，那種群聊……其實之前透過Instagram上的影片聽說過那些人的人品不太好，但完全沒想過會是這種事。
群聊的內容每一個都很令人震驚，他竟然在群組跟其他人聊那種內容。我知道他很亂、很愛玩，但真沒想到會到那種程度，看了新聞後感覺就像被背叛了。我甚至想，你的女性粉絲那麼多，竟然在大家背後說這種話？明明自己說過「我個性很直，不喜歡那種造成別人麻煩的事」，但實際上造成最大麻煩的就是你本人啊。
原來他一直以來在各種節目中展現的樣貌都是謊言，這點最讓我覺得被背叛。我以為他就算再愛玩也不會說謊，以為他很坦誠，結果呢，他連三年前在記者會上唸的悔過書都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謊言，這些帶給我的傷害……這樣說有點那個，總之讓我覺得被背叛了。
洗娟　檢方最近不是在法庭上對J求處七年徒刑嗎，妳的心情如何？
?彬　心情非常差。那時久違地又上了熱門關鍵字，還在第三名，我就想說是怎樣？一看發現是被求處七年。哇，時間真的過得很快，這件事剛爆出來時上學期才剛開始。我當時想，「現在只剩一個月學期就要結束了，他最後要被關七年啊，時間過得真快……」
那段時間我一直為了各種事情忙碌，他也沒有出來活動，就一直以我曾經認為的模樣留在我心中。這讓我有點悲傷。而且我喜歡了他七年，結果他也是被求處七年。雖然沒有什麼必然的因果關係，但如果檢方求處七年，那法官宣判時應該會稍微縮短吧。總之，他現在就是被求處七年徒刑了，我就想，要犯下多惡劣的罪行才會被判七年啊，你現在已經不是藝人，是個罪犯了，這樣的念頭在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洗娟　最近還會聽他的歌嗎？
?彬　最近不太聽了，大部分的歌幾乎都不聽，但因為實在太喜歡〈共鳴〉……我不是很常聽，只是因為以前儲存的播放清單裡有這首歌，偶爾聽到還是會覺得，啊，這歌真好聽。
洗娟　群聊事件對妳有造成什麼陰影嗎？或是覺得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從打擊中恢復之類的。
?彬　首先是從二○一六年出事後，只要J的名字出現在熱門關鍵字上，我的心臟就會揪一下，想說呃、又怎麼了，一定要趕快點進去確認是什麼事，大概就是這種陰影，也可以說開始有了這種習慣。但要說帶給我最大打擊的，果然還是偷拍。那讓我開始重新思考關於坦誠，還有粉絲的事。
J從《Super Star K 4》時期就有非常多女性粉絲，多到讓人覺得完全是靠粉絲上位的，老實說我覺得他真的是託了粉絲的福才能成長、走到今天的位置。他的粉絲幾乎是女性，有些很年幼、有些已經當了媽媽，每天與這些粉絲見面、接觸，背後做的卻是侵害女性的勾當，他看著我們的時候到底都在想什麼呢？
洗娟　對那些仍在等待他的粉絲，妳有什麼想法？
?彬　反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我不會去評論他們。但有時候在網路上還是會看到有人發文說今天也上傳了照片、說謝謝、說他明明沒犯多大的錯卻被誇大才會變這樣……我覺得就算想等他回來，也不該用這種方式。
如果是抱著等待以前的J、作為藝人的J回來，說真的我覺得很不妥，因為那個人現在是個傷害許多人的罪犯，卻依舊用對待以前那個藝人的方式說：「我支持你、等你回來。」這有點過分了吧？尤其對那些受害者而言，而且也會讓人覺得這些人太小看偷拍問題了。
但如果等你回來的意思是，等你完全贖罪、道歉之後，我會支持你、等你回來的話，我認為是可以的，畢竟曾經喜歡過。如果是綜觀那個人的一生，假設他刑滿出獄，還有願意等待他的粉絲的話，我覺得就還可以接受。
洗娟　雖然有點晚了，但妳對他還有什麼期待嗎？
?彬　首先還是希望他努力撐下去，意思是希望他可以深切感受到自己犯下的罪過。真要說，該享受的他一直以來都光明正大地享受了啊，連自己犯下什麼罪都不知道。藝人生活跟囚犯生活應該天差地別，希望他現在就好好在那裡徹底感受自己到底錯得有多離譜，背叛了多少人。然後，雖然很對不起那些受害者……雖然他的下場很不幸，但我還是希望他能幸福。
洗娟　為什麼會希望他能幸福呢？
?彬　就是說啊……（沉浸在思考中的?彬久久無話）
洗娟　幹麼那麼悲傷。好啦，現在做個結尾吧。
?彬　啊，我還有一句想講的話。我們現在已經不是你的粉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