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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與感性的完美衝突──《十三冥府》之浪漫推理 / 月影
聖經故事中記載，耶穌在一個十三號星期五的夜晚，與十三位信徒聚會晚餐。聚會時，有位門徒並沒有如期出現，於是這場晚餐就成了十二位門徒加上耶穌一人──總共十三人的晚餐。在這最後的晚餐結束後，耶穌被其門徒「猶大」出賣，因而被釘上了十字架，從此西方人便認為十三是個不吉祥的數字。冥府，則是陰間和地獄的同義詞。從此書名開始，讀者便不知不覺地被作者營造的一股詭譎而陰森的氣氛所圍繞。
一首在腦中縈繞不去的詭異民謠，一段被人刻意埋葬的過去……
採訪記者淺見光彥為追查《都賀留三郡史》的真偽而來到青森縣的津輕，並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也「順便」關注了當地所發生的「金字塔殺人事件」。五十一歲的行腳人，為何要大老遠從愛知縣來此地進行巡禮朝山的活動，而且為何會在她朝山行腳之旅的最後一日慘遭橫禍？
主張《都賀留三郡史》為偽史的大學教授在發表相關論文前突然病逝，而為八荒神社湊家進行過裝修工程的工頭，也在散布不利於湊家的言論後意外身亡。這些人的死因背後究竟有何關聯？是鬼神在作祟？還是另有隱情？
《十三冥府》以主角淺見光彥探查《都賀留三郡史》的真相為主軸，並以女大學生神尾容子不知從何聽來的奇怪民謠，和哼唱此民謠的行腳人之死為副線，再加入日本金字塔和耶穌基督墓等鄉野傳說，增添了推理過程的離奇色彩。津輕的十三湊、津輕半島西海岸的十三湖等，故事中不斷出現了「十三」這個不祥的數字，一再和書名相呼應。
作者內田康夫雖為本格派推理作家，但在《十三冥府》中，作者並不偏好以異常弔詭的詭計來玩弄讀者，而是著重在氣氛的營造。作者先是利用其擅長的旅情推理，介紹了青森縣各地一些與《都賀留三郡史》和《竹內文書》相關的觀光景點，以輕鬆閒適的旅遊氣氛逐步帶入一個個看似無稽，但確實有史學家支持的鄉野傳奇，待讀者沉浸在耐人尋味的野史氛圍中，再進一步引入一椿椿的死亡事件，以鬼神之說和種種推理元素，編織成令讀者不可自拔的解謎過程和推理網絡。《十三冥府》可說是內田康夫長篇旅情推理的傑作，而結合地方傳奇色彩這點更使《十三冥府》成為風格獨特、令人耳目一新的推理著作。
旅情推理之創作熱潮由西村京太郎、內田康夫、山村美紗這三位暢銷作家所帶動，是日本經濟繁榮的產物，也可以說是日本人所獨創的一種推理類型。和以往常見的「密室殺人」手法正好相反，旅情推理的推理範圍廣闊，因而創造出和「密室推理」相較下，步調相對緩慢、氣氛相對輕鬆的推理風格。而且在推理之外，作者對各地風俗民情，甚至對當地特產的詳盡介紹，提供給讀者相當豐富的背景畫面，也是一種極適合拍成推理劇的推理小說類型。對於生活步調匆忙而緊張的現代人來說，旅情推理是工作之餘用以放鬆心情的極佳娛樂選擇。
內田康夫的多部推理小說中皆可見到業餘偵探淺見光彥的身影。從《後鳥羽傳說殺人事件》的初登場開始，淺見光彥便被塑造成一名身形修長，總是開著白色跑車的美男子，哥哥的高階警官身分更讓他得以滿足其旺盛的好奇心，同時又能從各個殺人事件中全身而退。淺見光彥的貴族氣息、聰明的頭腦和俊帥的形象，不難想見為何在日本會有人特別為內田康夫筆下這名虛構的人物，成立了淺見光彥俱樂部等粉絲聯盟。而在推理漫畫《名偵探柯南》中，少年偵探團的成員之一圓谷光彥，其名字的靈感來源也是取自淺見光彥，可見主角的魅力就如同內田康夫一系列暢銷的推理小說一般，已成功地進駐了不少推理迷的心。
在作者以地方傳奇的鋪陳下，相信對歷史或傳說稍感興趣的推理迷們在閱讀《十三冥府》時，也能在推理、解謎過程之外輕易獲得額外的享受，並在作者的推波助瀾下，被燃起追尋這些傳說真偽的好奇心，結果在讀完小說後，也像雞婆的淺見光彥一樣，忍不住搜尋起「日本金字塔」、「耶穌基督墓」或「酒井勝軍」等關鍵字背後的真相，成功地將讀者的好奇心從推理小說中，延燒到推理小說之外的現實世界。而閱讀推理小說的好處之一，不就是可以藉由小說主角的行動，滿足自己探查真相的渴求，同時又不會真的被捲入可怕的殺人事件中，讓自己在安全的線外參與整個的推理過程。
事實上，確實有酒井勝軍這名學者的存在，他從事的是古代歷史的研究，而且發現了日本最早的金字塔，甚至主張遠古時代的日本人與猶太人原是同種族。但種種與日本正史相違背的野史和傳說，就像內田康夫在故事中提及的，往往會因為政治角度的衝突而受到官方的鎮壓或抹滅，但姑且不論這些野史的真偽或背後蘊含的觀光價值，各種千奇百怪的傳說，不正是使各地美好的湖光山色及巍峨莊嚴的廟宇，更富有人性和浪漫氣息的迷人因子嗎？相信這也是內田康夫推理作品的特殊魅力之一。
此外，《十三冥府》亦提及先前在電影「時空線索」上映時，曾引起熱烈討論的「既視」現象（法文：deja vu），也就是一般人常說的「似曾相識」，而這種曖昧不明的記憶更為《十三冥府》的推理脈絡籠罩上一層矇矓的美感，足見作者在推理過程之外的浪漫情懷。不過，「時空線索」於二○○六年上映，《十三冥府》在幾年前便已在日本發行，此顯示了內田康夫為其作品所添增的現代感。
多數的推理小說由於以殺人事件為主軸，並在解謎的過程中揭露了人性和社會的黑暗面，因此讀來難免會令讀者心情沉重，或是在結尾留下無可奈何的悽愴感，但作者在《十三冥府》最後結局處理的手法，似乎也在對讀者拋出許多值得深思的問題，同時也為此書注入更多的人性光明面，並對讀者可能隨著作者筆下形成的既定成見進行反向的思考。
推理小說結合了邏輯推理的「理性」和文學的「感性」，在這兩種看似衝突的成分下，究竟要如何才從中取得完美的平衡，同時又不失解謎的樂趣並兼顧文藝作品中向來講究的浪漫美感價值？我想內田康夫結合了旅情推理、鄉野傳奇、浪漫情懷和人性的作品──《十三冥府》，可以做為讀者一個很好的解答和參考典範。
（本文作者為專職譯者，推理小說愛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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