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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 3
銅鑼灣的電腦明星
她工作的地點在香港銅鑼灣。是一家電腦公司的門市。
因為不是什麼大公司，產品少得可憐，雖然努力擺了幾部電腦，店面仍空空蕩蕩。門口卻有一面五十吋的超大電視螢幕，佔滿我正好路過的視線，上面是他們公司的網址畫面。
一個不熟悉的網站被如此誇張放大，像一個無名男人的照片被慎重放到新聞頭版，就算你不認識他，也多少隱約覺得他應該很重要。為什麼，你不清楚。你只覺得別人會這麼費事去放大這個影像，一定有他們的道理。而患有資訊焦慮症的你最好注意一下。
女孩的工作就是，每小時一次，站到大螢幕旁做產品解說。
螢幕如此惹人注目，站在旁邊的她也因此有同樣的自重心。她覺得只要她一開口，滿街的人潮都會轉過頭來看她。全世界都在看她。因此她特別注重她的儀容。每天早上她要花上一個小時化妝。她說，一根睫毛都不能出錯，因為小地方的疏忽才常是最致命的。
時間一到，她便從她休息的小凳子上起身，調整重心，俐落輕快走到一小平台上，用她別在制服上的小麥克風，向倉皇走過的人們解說 20 分鐘的產品功能。他們網站有很多功能，她甜美快速地一一點到，滑鼠跟著她的話聲走，如聲控一般神奇。我原本以為她有一個同事在後面幫她控制滑鼠方向，她搖搖頭。那是一卷事先錄製的錄影帶，是她必須要去配合影帶的播放速度。
所以她不能出差錯。一句話都不能出錯。她必須跟電腦一樣精準。她如此精準，在我看來，幾乎像個電腦人。聲音、動作、表情，都像是事先程式設計好的。我告訴她，我以為我是開了電腦在看她，可是她卻是活生生的一個女孩。在我眼前。不可思議。
她笑得兩頰發紅。她說，她也是這麼想。她覺得自己跟電腦一樣完美。很少當機。而且，她覺得她的工作給了她很好的訓練。什麼訓練？表演的訓練。她以後要當女演員。電影明星還是女演員？她迷惑地看著我，不是很清楚我在問什麼。
她喜孜孜地說，總有一天，她會成名。到時候她要移民，去加拿大溫哥華買一棟樓房，跟其他香港娛樂名人作鄰居。
秋末下午，我碰見她在中環等車。沒有制服，卻是一身剪裁前衛的黑色服裝，頸邊圍上一條粉紅色領毛。她已經不認得我了。禮貌而客氣回答我的問話，臉上掛著的笑容，似一道吹過的秋風，涼涼貼上我的熱臉。她擺上一個架勢，說不出的表演意味，然後，從綴滿珠片的絲綢小包拿出一副墨鏡。
她在兩眼之間掛上眼鏡。我再也看不見她完美的睫毛。她向我點點頭，招一輛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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