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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作 品

金賽的祕密花園:豐盛的性之旅

歷史與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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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賽的祕密花園(BC0097)──性壓抑的歲月
Alfred C. Kinsey: A Public/Private Life

類別: 歷史‧傳記>歷史與現場
叢書系列:歷史與現場
作者:詹姆斯.瓊斯
       James H. Jones
譯者:王建凱、吳家恒、吳佳璇
出版日期:1998年06月20日
定價:300 元
售價:237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360頁
ISBN:95713257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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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摘 4

1946 年金賽開始寫作第一本關於人類性活動的書,要求 X 先生閱讀關於前青春期發展及行為的手稿,並加以批評。金賽二度拜訪 X 先生,才獲得結果。他在請求下仔細閱讀了手稿。金賽在致謝函中更懇求:「但願我們的道路能更經常交會,這對科學將會非常有利。」

如果金賽不讓對資料的貪求遮蔽判斷力的話,科學會提供更好的答案。從任何角度來看,他和 X 先生的關係都是一則極需謹慎的故事, X 先生的經驗容或甚具科學價值,但他是個貪得無饜的戀童癖,此一事實仍在。他長久以來騷擾兒童,替嬰兒自慰,插入幼童,對前青春期的男女孩做各種稀奇古怪的性行為。金賽記錄 X 先生的犯罪行為,進而轉化為科學資料,這透露他巨大的道德盲點。的確,在出書之前,金賽還對於無法公開向 X 先生的貢獻致謝,而感到失望和慚愧。

金賽的確要好好感謝 X 先生。成書後的第五章《前期性成長及活動》,對於前青春期男性的性事,有仔細分階的討論,而此章大部分是以 X 先生提供的材料為基礎。提及這些資料時,金賽的口吻老實而客觀。他報告道,此處討論到的男童由十五歲的青少年到兩個月大的嬰兒都有,並宣稱資料來自成人對於自己小孩所提問題的回答,及「與年少男孩有性接觸的老年受訪者」。內文和圖表又暗示,未滿一歲的幼兒曾受刺激(更明白地說,應是「騷擾」)及觀察達一小時;四歲兒童則達二十四小時之久。金賽在提到一些未指名道姓的來源時,只說他有一位受訪者(似是 X 先生)曾與「某些男性有長期的接觸(有些個例達十六年),從對方前青春期前期開始,一直到十幾二十歲。」

以這些來源為基礎,金賽冷靜著手詳細描述兒童的性高潮。有一類男童「雙腿會變僵直,肌肉聚結,腳趾向前,下腹肌肉收縮而挺硬,雙肩及頸部僵硬或前伸,閉住呼吸或急喘,雙眼直視或緊閉,手緊握,嘴部扭曲;身體或身體的某些部分會間歇抽搐,有時陰莖會同時鼓動或強烈抖動。」他們也會經歷「一種漸進的、達到性高潮的過程,整個身體會有更強烈的震動;呼吸沈重、呻吟、啜泣,或嚎哭。」另一類兒童則「歇斯底里地笑,說話,自虐虐人的反應;快速的運動(不管是自慰或性交),漸漸升高進入更狂暴的運動,持續整個高潮。」有些男童感受「極大痛苦,而如果運動一直持續或碰觸其陰莖,他們會驚叫。」這類兒童「會抗拒伴侶,甚至強烈努力去避免高潮,雖然他們由此種情況中也獲得某種愉悅。」

這是金賽對不幸受害者的描述,還把加害者美稱為「伴侶」。 X 先生這樣的資料來源使金賽相信,受害者「由此情況中」得到「某種愉悅」,但孌童癖者對他們所侵害之兒童反應的證詞可信度又如何?恐怕不多。金賽去世後多年,一位批評者就說:「向性侵害者尋求對兒童性狀況的資料,不啻由強暴者的證詞中,對成年女性的性經驗提出結論。」

金賽卻無見於此。他銳意對抗假道學,頌揚愛慾,於是發現愈來愈難以維持道德邊界。他一生都認為強暴是錯誤的,因為關係到勢力或強制力的運用,而對於那些暴露或偷窺之類的猥褻舉動,他斥之為妨害風化的無聊行為。但是當金賽越深入他的研究,大部分的性罪行,一如大部分的性禁忌,對他而言便是任意而且有害的欲加之罪──是注重自我控制甚於滿足慾望需求的焦慮的維多利亞傳統。

1940 年代中,金賽開始認為許多性變態──不管多麼觸怒公眾──只要不對公共安全構成威脅,基本上就是無害的。他甚至質疑社會對孌童癖者的譴責。根據加布哈特的回憶,金賽了解「這其中強制力的可能性必定很大,」但金賽卻以為「有些兒童-成人的接觸並非有害,甚至在適當情況下可能是有利的。」加布海特說,「這話今天聽來簡直離經叛道。唔,當時就已經是了!」

然而,金賽對孌童癖的寬厚,並未完全解釋他為什麼那麼受 X 先生吸引。要探測他們的關係,必須了解,金賽不只視 X 先生為一個性奇觀,更是科學的寶藏。私底下,金賽長久以來一直認為自然狀態下的人類基本上是泛性的。「自然人」若沒有社會的限制,會在人生早期便開始性活動,享受與雙性的交媾,拋卻貞操觀念,耽迷於各種行為,生命會更為活躍。在金賽看來, X 先生便是此理論活生生的例子。諾利思說,這對金賽而言,就像「第二個達爾文」發現他「遺失的環節」。

不過,金賽如此為 X 先生所吸引,其實超越了發現的狂喜,是更為個人面而非職業面的。金賽大半生處於罪惡感中,感覺受到壓抑,因而崇拜 X 先生拒絕從俗、不受束縛的行徑。諾利思便說,金賽視 X 先生為「英雄」,因為「這傢伙有勇氣、性能力和好奇心,能在東南地區進行常年的異色冒險,卻從未被逮到。」

諾利思個人的看法可不同,他認為 X 先生是十足的惡獸,並且不贊成採用悖德的研究者所提供的資料。但金賽態度堅決,強調科學需要資料,不管來源為何。身為一個研究者,為資料來源進行道德過濾,不是他的工作。

在知識層面上,這個主張就有問題,而在金賽的情形中尤甚。不管他如何表示科學需要資料為支撐,這卻不是他首要的動機。他的研究發自個人政治所形塑的私人議題,多年的內在騷動已將金賽轉化為一個反叛者。他要改變大眾對性事的觀念,堅信冷靜、有力的事實就能說服大眾發揮更包容的性態度,因此他決意要提出那些資料。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就是金賽。

一意孤行的態度,不時讓金賽在校園中碰到麻煩,1945 年 1 月,印大女生學監凱特.穆勒(Kate Mueller)收到一封母親寫來的信,她的女兒,印地安那大學的一年級生,最近接受金賽的訪談。這位痛苦的母親雖「慶幸女兒會和她討論一些感受,」但坦言她十分擔心金賽在訪談時提供的勸導意見。「他告訴這些女孩,百分之六十的大學生不再是處女,還說百分之七十五的離婚婦女在婚前沒有任何擁抱、愛撫或親吻的關係──盡傳達不健康的觀念給年輕人。」她抱怨道:「還告訴他們百分之九十的快樂婚姻是由婚前就與男人做過非常多這些動作的女人所營造的──這就更離譜了。」這位母親強調,她自認並非「心胸狹隘或思想老舊」,但她們全家「對此事都氣憤不已。」

穆勒原本就強烈批評金賽對婚姻課程的安排而與金賽不和,此時馬上就將此事告知威爾斯校長。為了爭取支持,並函複本給學校相關單位。大學新聞室的主管羅斯.巴特里(Ross Bartley),對此很是煩惱,「我不懷疑信中所述情形的真實性……此事很快會使學校的名聲嚴重受損。」

穆勒一直擔心金賽的行為,她為金賽在訪談時傳達的訊息及自由隨性的態度感到焦急,也憂慮他在校園追查女性性史的那種堅持。她認為:「如果你邀請金賽來對一群人演講而你自願參加,那是一回事;但如果你只是來聽講,就被迫提供自己的故事,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問題是金賽給學生太多壓力。金賽會自動去各種校園中的女性聯誼社團或女生宿舍,演講關於婚姻及家庭的主題。演講結束便要求聽講者貢獻自己的歷史,而且不給人說不的機會。穆勒解釋道:「他會鍥而不捨,得到講堂內每個人的資料,因為這就是他蒐集資料的方式。」

根據她的判斷,金賽在要求不情願或根本不想提供性歷史的女孩時,方式介於懇求和計誘。有些原先拒絕的年輕女性後來接受了訪談,但並不喜歡,而且訝異於所提問題的私密性;有些女性「知道會被詢問」,但不願被施壓,乾脆接受。兩類女孩都會向父母抱怨,或向宿舍導師求助。「我們當然支持這些導師維護女孩們不願受訪的意願。」她嘆氣道:「這是金賽先生和我的衝突所在。」

為了尋求解決,金賽和穆勒進行一次會談。金賽想說服穆勒,但會談並不順利。穆勒回憶道:「開始他和顏悅色談他的計畫,然後問我是否願意改變態度。」她拒絕了。「我強烈感覺到,如果女孩們不願意,我不能要求她們去接受他的訪談……我們又討論了一會兒,金賽開始對我發脾氣,情緒上的憤怒。然後他對我大吼。我大概也吼了回去。」爭執到高峰,金賽「臉變了,變得更蒼白,他對我的堅拒大受震動,我想原因之一是他無法忍受取得更多個案的需求受到阻撓。」

那次會面之後三十年,穆勒毫不隱藏她對金賽威脅式舉止的強烈感受。「我非常害怕,幸好隔壁是科比小姐的辦公室,我記得當時想,如果我沒法制住他,至少科比可以救我。」短暫的沈默後,金賽掙扎地似乎想重拾冷靜,但卻繼之以另一次咆哮。「他對我吼,但我再也沒什麼好說的。」

金賽不善罷甘休。在如此惡聲惡氣地對待穆勒後,離去之前還忍不住於恐懼之上再加侮辱。「他告訴我,我不適合這個職位;認為我應該給他我的性史。」她苦笑道:「他甚至說我應該接受心理治療,以矯正我的不良心態等等。」然後她提出一點最精闢的觀察:「我認為他不把我當作人,而是一個需要跨越的障礙。」後來幾年中,仍有人繼續批評金賽對於自己的研究見此不見彼。

因為有來自學生及家長的抱怨,大學的行政主管必須想辦法降低金賽與學生的接觸。動物系系主任佩恩建議校長,讓金賽「專任研究教授,免負教學的義務。」因為金賽的研究受到許多團體的注意。「我們也無法預見這些研究的價值及可能性。」這似乎是可行的方法。此任命案獲批准,金賽在 1945 年後,與學生只有少許的接觸。

熱情趨使他將資料呈現大眾面前。由於資料量大,若出書不可能只成一冊,而哪些主題納入個別卷冊中的問題,就是一個組織的噩夢。1940 年代中,金賽計劃九大卷書的書作,涵括主題如下:一、男性的性高潮。二、女性的性高潮。三、黑人的性高潮(包括男女,並與白種男女相比較)。四、性犯罪與性犯罪者。五、婚姻調適中的性因素。六、異性戀-同性戀的平衡。七、(刑罰)機構中的性調適。八、性教育。九、賣淫者(包括男妓及女妓)。金賽到去世只完成其中前二卷。

在春季馬不停蹄的旅行後,金賽於 1945 年夏天首先著手男性卷的寫作──他至此所蒐集到的男性個案大約是女性個案的兩倍,但在開始寫作後不久,他病倒了,不吉地預兆他在餘生中必須不斷面對的健康問題。他的崩潰是身體的抑或心理的?或許兩者皆有。金賽白天夜晚長時間工作;工作也帶來情緒緊張。於是金賽在準備與維多利亞性道德作戰時,卻受到了病痛的折磨,而當他衝撞去面對生命中最大的挑戰時,長久受壓抑的焦慮、恐懼、憤怒,一時間或許十分難以控制。不管答案為何,金賽自己將他的崩潰歸因於身體上的疲勞。

雖然身體提出了警告的訊息,金賽卻拒絕委託他人寫作。相反地,他硬撐著回到書桌前,著手親自寫下每一個字。金賽的步驟是非正統的,他不在進入正文前先回顧二手文獻,反而由分析自己的資料開始,再去參考他人寫過的東西。如果他人的說法與他取得的資料數據不符(這種情形很多),他就淘汰此文獻。他對批評的反應同樣堅定,雖然要求工作人員閱讀手稿,但很少接受他們的批評。至於馬丁所負責的圖表、圖解,必定由金賽安排並檢查每一個細節。

耶基斯擔心金賽太強迫自己工作,不時捎信希望他去度個假,不要「整個夏天成為著作的奴隸。」金賽的回應帶有預言式的確信:「我覺得自己已經比夏天剛開始時大有起色……不需度任何假也可以活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