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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與灰燼:臺灣白色恐怖散文選 卷四 原地流變(WT03017)

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春山出版
作者:蔡德本、施儒昌、顏世鴻等
出版社:春山出版
出版日期:2021年04月09日
定價:420 元
售價:332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444頁
ISBN:9789860615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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蕃薯仔哀歌〔節選〕 蔡德本
◎一九九一年開始以日文寫作《臺灣????子》,一九九四年九月由日本集英社出版,隔年在女兒蔡式貞協助下,自己翻譯成中文《蕃薯仔哀歌》,一九九五年十一月由遠景出版。二○○八年三月再出新版,草根出版。

1柚樹下

    一九五四年(民四十三年)十月二日星期六。
    天空晴朗、陽光普照,時有南風吹來,清涼怡人。

    是個風和日麗的仲秋午後,空氣裡洋溢著和平的香甜氣息。沒想到,厄運悄悄掩至,這一天,竟成為蔡佑德一生最難忘的惡夢的開端。

    後院的柚樹下,佑德和他的小學同學黃永川正下著圍棋。高大的柚樹,枝葉繁茂,層層的樹葉遮住了陽光,營造出一片涼爽舒適的綠蔭。佑德在樹下放了一個小几,上面擺著一面棋盤。平常就在這裡和朋友下下棋,或是自己排排高手的棋譜自娛。

    永川和佑德棋力在伯仲之間,只要有一方連贏四盤,就得改手合,多讓對方一子。目前的情況是互先,每盤要輪流執黑子先下。

    執白子的永川開口:
    「佑德,你一整年沒下棋,怎麼功力不退,反而進步呢?」
    略一沉吟,永川再加一句:
    「你到過美國之後,棋力變得更強了。難道見聞廣博,棋力也會隨著提高嗎?」
    佑德是留職留薪,公費留學美國。一個月前才剛歸國。過去這一年間,見聞的確增加不少。

    佑德留學美國,是受「美援」之惠。戰後的美國,處在世界繁榮的顛峰,此時正推出「馬歇爾計畫」,到處幫助貧窮國家,使其經濟復甦,全世界都把它叫作「美援」。雖然戰爭結束以來,已經過了八年,可是因為戰火摧毀得太厲害,物質又嚴重缺乏,臺灣還不能夠十分的恢復元氣,勉強只能達到主食的米穀供應無慮的程度。電視、電冰箱等家電用品,做夢也不會想到。

    和戰後不久的亞細亞諸國人民一樣,佑德的這趟美國之行,真是可比擬乞丐遊天堂。比如用過的包裝紙、空罐子等,還真捨不得丟到垃圾桶裡呢。一年前報紙報導佑德獲得推薦,能夠到美國公費留學時,北回歸線上的小鎮──朴子的鄉親們,十分驚喜,而且替他高興,咸認為這是鎮民大家的光榮。

    佑德畢業於臺北的師範大學後,一直在朴子新成立的高中教英文。當時非常缺乏夠資格的英文教員,佑德原可到都市的明星學校任教,可是他沒有接受明星學校的聘書,而自願回故鄉朴子執教鞭。不久,「馬歇爾計畫」付諸實施,在臺灣的中華民國也深受其惠。雖然每年只有一億美元的援助,可是在戰後外匯存底幾乎是零的年代,這可是久旱的甘霖。美援主要被用在直接的經濟復甦,但是也有一小部分被用在推行學校教育的民主化。其中有一項,是要派教育工作人員赴美實地考察民主主義的教育。佑德很幸運,通過名額只有一個的高中教員審查,而獲得留學資格。在名單上盡是大官顯要,佑德算是職位最低的一個。審查有三項基準:一項是畢業於正規師範大學者;另一項是精通英語者;還有一項是在學校服務滿三年以上者。可是這三項之外,有一個不可缺少的必需條件──非國民黨員免談。

    佑德是在畢業後加入國民黨的。當時大學畢業後,不能馬上就職,必須經過所謂的「就職訓練」。說是就職訓練,其實就是思想統制。每個小組有個指導員,在個別談話時,勸誘學員加入國民黨。

    「黨需要像你這樣優秀的知識分子。為了黨,為了國家,也為了你自己,現在馬上加入,才是明智之舉。訓練班的主任和大學校長會做你的介紹人,他們都是黨國的大人物,現在加入比以後才加入對你有利多了。不入黨的話,等於阻絕了將來的晉升之路。……所以希望你發揮忠黨愛國青年的精神,現在馬上加入國民黨。」

    指導員如此這般,露骨地勸誘學員入黨。不少蕃薯仔囝認命地加入。但是也有不少廉潔之士,認為那是卑鄙的交易,而斷然拒絕入黨。他們寧願一生做普通的教員,或是無晉升希望的公務員。

    關於入黨一事,佑德早就寫信請教舅父。舅父畢業於東京日本大學醫學部。現在朴子開業行醫,素以博學才子聞名,擁有「小諸葛」美名,很受鄉親尊敬。

    舅父的回答率直明快:
    「入黨吧。但是並非為了個人的榮達而入黨。國民黨政府雖然腐敗,但表面上還是標榜民主,比起共產黨來,還算不錯。有正義感的臺灣青年多多入黨,漸漸成為黨內多數的話,有一天臺灣人的發言權會增強,臺灣人的主張也會實現。」

    佑德入黨了。和三百名大學畢業生一起,在黨本部的禮堂宣誓。典禮開始前,有人從後面敲了一下佑德的肩膀。回頭一看,原來是同校國文系的連某。他半自我解嘲地說:「怎麼?你也要來合汙了。」

    合汙,即表示一股清流注入濁水,而一起變成汙穢。連某自覺有如把靈魂賣給撒旦一樣,而不好意思進入禮堂。
    佑德苦笑著說:

    「清流多起來,濁水河有一天也會澄清的。」
    兩人並肩進入禮堂,舉手宣誓入黨。

    三年後,果然有效應了。佑德被選派赴美深造,成為美國技術援助的受訓人員。原來的薪水全額由家屬領取,而本人在美期間則由美國政府另行按月支付三百美元。相較於當時臺灣的大學畢業生薪水不過二十美元來說,這可是難得的甜頭。出國前佑德還額外領到了準備金一百五十美元。把這筆錢放在口袋,背著航空公司贈送的肩袋,九月一日,佑德幾乎是空手離開了臺灣,滿懷希望地奔向美利堅合眾國。

    西北航空的螺旋槳飛機,載著佑德和其他三位幸運的學員,在東京的羽田機場降落。預計在東京過一夜後,轉乘另一架更大的飛機飛往西雅圖。

    從汽車裡往外看到的東京,雖然已經恢復和平的景象,但是到處可看到戰火肆虐後的痕跡。新問世的電視,吸引了一簇簇的人們,在路旁圍觀。而美國大兵,則毫不客氣地在街上昂首闊步。

    東京這個大都市,對佑德來說,並不陌生。他曾在這裡就讀舊制中學,在戰爭期間,過了五年最艱苦的歲月。

    一九四三年,日本敗勢漸露,佑德遂放棄升學,用一張大哥偶然得到的船票,冒險搭船回臺。平常只要兩天兩夜的航程,在戰火中,卻花了十三天才抵達基隆港。

    回臺後,佑德在朴子的小學,擔任代用教員。不久,即被徵調入伍。八個月後,戰爭結束。恰逢師範大學設立,佑德遂有機會再度負笈離鄉,前往臺北就學,完成大學教育。

    闊別八年的東京,既親切又感傷。佑德想起在這裡度過的少年時代,不勝唏噓。當天晚上,佑德出去逛街,在百貨公司買了西裝、皮箱等隨身物品,算算只花了五十美元不到。那正是美金非常強勢的時代,而日圓還未成長。

    第二天,佑德搭上當時最新的飛機,飛往美國。

    毫無受到戰火摧殘的美國本土,是當時世上最富庶的樂土。美國人自信滿滿,自己也認為那是「極美好的黃金時代」。

    一到美國,佑德就遇見不少同自己一樣,託美國財富之福,從世界各地前來深造的學員。大家一起生活,共同學習。這些幸運兒,在美國過了一年舒舒服服的生活,一年後,還能帶著許多珍貴的物品回國。佑德也不例外,不但帶了電鬍刀、開罐器等小東西,還帶了電扇、電唱機等笨重物品,琳琅滿目,甚為可觀,令人羨豔不已。

    此刻在柚樹下下棋的兩人,所聽到的優美旋律〈田納西華爾滋〉,正是從帶回來的三十三回轉LP電唱機流瀉而出的。美麗的旋律奏了三十分鐘,自動停了。

    「喂,奏完了。」
    永川提醒佑德。
    「不急,它自動會停。」
    「哦,我忘了它自動會停。」
    永川表示佩服。
    「失陪了。」

    經過棋盤中央一陣激戰後,佑德起身要去換唱片。不料,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已經響起。原來是妻子桃江體貼地換過了。佑德再度坐下,撿起一子,重重地放下了致命的一擊。

    「輸了,輸了。」
    永川棄子投降。佑德已經連贏三盤,再贏一盤,就得改手合了。
    「的確強多了。」
    永川搔搔頭說。
    心滿意足地,佑德把上身靠在椅背上,拿起妻子放在一邊的冰果汁。
    又吹來一陣南風,頭上的柚葉,沙沙地搖曳作聲。

2咭鈴、咭鈴

    聽到嘩啦嘩啦收棋子的聲音,佑德的大女兒貞馬上跑到後院來。赴美前貞出世還不到八個月,剛會爬行。隔了一年的現在,卻已經能到處亂跑,話也講的很不錯了。也許是爸爸回國還不到一個月的緣故,貞天天纏著爸爸不放。這時貞已洗過澡,身上穿的正是佑德從美國帶回來的新纖維尼龍布衣服。當然,那是桃江給她換上的。這暗示佑德:下棋下得差不多了,該帶孩子出去逛一逛了。

    「爸爸,咭鈴、咭鈴。」
    貞拉著佑德正在收拾棋子的手不放。

    「咭鈴、咭鈴」是腳踏車的鈴聲。不過貞卻用它來表示「騎腳踏車出去逛逛」的意思。這幾天,太陽一下山,佑德就抱起貞,讓她坐在腳踏車上加裝的小兒藤椅上,到處去逛逛。這已經成為每天例行的日課。貞把這日課也叫作「咭鈴、咭鈴」,並且當成每天最快樂的一件事。

    貞最喜歡去的地方就是溪畔。小鎮的北邊流著一條小溪。這條溪古時另有一個名字,不過在沿岸沒有什麼比朴子更大的街市,所以不知從何時起,被叫做朴子溪了。它流過朴子,到西邊的東石漁港,注入臺灣海峽。往昔河道相當深,從大陸來的帆船,可以溯溪直上到朴子,小鎮遂成為與大陸貿易的一個重要據點,也曾經風光一時。不過隨著臺灣的淪為日本殖民地,小鎮與大陸的關係就疏遠了。再加上朴子溪河床淤積,帆船無法上行,小鎮就一直沒落下去了。

    不知是福或禍,這小鎮有一個很大的特色──鎮民對子女的教育異常熱心。中學生和大學生的數目,比起別的城市,多了好幾倍。本來經濟就一直走下坡的小鎮,因為要負擔子弟們巨額的教育費用,變得愈來愈貧窮了。更可悲的是,這些犧牲了家人寶貴的積蓄培育的學子,大都未挨到畢業,就已鋃鐺入獄,甚至被槍決了。他們帶給家人的,只是流不盡的眼淚。難怪有人說:「悲哀的城市,你的名字就是朴子!」

    「該是有人來的時候了。」

    佑德回頭去看正房的出入門。有棋友來,就可以替換他和永川下棋,他可以趁這時間,帶女兒出去逛逛。佑德的家常有一些朋友來訪,這些朋友也常帶來他們的朋友。大夥兒一起聊聊天,聽音樂,回去時順便借去一兩本書。看到這些朋友聽音樂聽得入神,佑德就覺得千里迢迢地帶回那笨重的電唱機真是值得。

    可是,今天不知何故,除永川外,竟沒有第二個朋友露面。
    永川好似沒有看到在旁邊吵鬧的貞,在棋盤的星位上重新放了一顆黑子,等著佑德落子。
    幸而這時佑德的母親從正房走出來,手裡端著一個碗和湯匙。
    「貞呀,來吧,來吃綠豆湯。」
    母親向拉著佑德的手不放的貞招手。
    貞離開了,蹬蹬地跑去找祖母。

    一家三代四口人就這樣無憂無慮地享受天倫之樂。多麼地幸福美滿呀!而這幸福,看似可以長久地延續下去。
    沒想到,在這同時,小鎮的警察局,卻已接到警備司令部的命令,完成一切的部署,只要一聲令下,就要來逮捕佑德了。(本文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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