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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咱攏是食台灣米大漢的
.莊永明
1991 年,「世紀末」最後十年的第一年,對我而言,頗有意義;因為辛末年是我五十大壽之年,也是我可以依「勞動基準法」規定,工作滿二十五年,具備退休資格的年分。
我的朋友,以及想認識我而初識的人,都會懷疑我是位可以退休的半百中年人,沒錯,我看起來是比實際比齡更年輕些,也因此會以「我已經是五十了嗎?」「那是虛歲啊!」來自我安慰。
「人未老,心先老。」如此喪志,我深不以為然,但是,我不得不承認,投效寫作,忝列作家,近年來卻愈寫愈不起勁,也因此免不了在字裡行間或話中語意,流露出挫折感和無奈感來,有人問我何以如是,雖然僅以苦笑為答,其實正確答案應是:「舊學荒蕪,文思衰落,既無曩昔少壯之心氣,而有患禍難測之憂虞。」
我曾為自己的「文字事業」自得過,因為付梓的每一書、每一頁、每一行、每一字,無不是為這塊生死相許的島嶼,留下見證;然而眼見我筆下可愛、可親、可敬的鄉土,一直遭受蹂躝、凌虐,甚而被加封為「貪婪之島」,被取名為「污染之地」,被戲稱以「賭博共和國」,甚至被形容為:「春城無處不飛花」的色情城市,能不令我「親像轆鑽刺心肝」嗎?
我們為什麼遺忘了忠厚、勤勉、儉樸、敦厚、誠摯、穩重的祖先形象呢?為什麼大家甘願失去前瞻,自我淪喪?
「美麗島生病了!」陳永興醫生的話,不是危言聳聽,只是大家拖著病,還裝聾做傻,自欺欺人。
正因為「危邦不入」,所以出國留學、去國移民的同學、朋友,不願再眷念此地。
正因為「亂邦不居」,所以稍有儲蓄、已有成就的同學、朋友,不願再長廝此地。
去的不想回來,在的又想出去,留下來苦苦奮鬥的人,是憨人嗎?
我們不是一起說過:「咱攏是食台灣米大漢的。」這一句刻骨銘心的話嗎?沒錯,無論先到的、後來的,大家都經過俗稱「黑水溝」的海峽洗禮,吃於斯、長於斯怎麼能「食果子無拜樹頭」呢?
我這些微薄成績,即使有一天化為烏有,絕無所怨,也無所憾,只希望我們共生共榮「婆娑之洋,美麗之島」的每一個人振作起來,不能再輕視祂、污辱祂。
1991年元月 28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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