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的逼視 認識梁寒衣的朋友,常說她人如其名、名如其文,總之一句:脫俗得很。
這話說對也對,說錯也錯。對,是的確難有人與文能同時如此脫俗者;錯,則是因為脫俗總意謂著一塵不染,總予人夢幻之感,可梁寒衣卻恰恰與此相反。說梁寒衣脫俗,不如說梁寒衣純然。因這純然,她乃不為萬象所惑。於生活上,不離觀照;於修行上,直逼本然。
正因這觀照、這本然,梁寒衣的宗教書寫雖文辭脫俗,卻絕不雲淡風清,甚且還因她文辭的脫俗,反更讓我們看到那行者凜冽的風姿。
凜冽,不得不然,死生之事只能如實面對,這是行者之為行者的基點,也是道俗之分的所在,梁寒衣所呈現的正從不離此。
雖說從不離此,但事有權實、法有應機,這本《聽啊,緬甸的豎琴!》則徹頭徹尾是一種行者的逼視。
逼視死生、逼視輪轉、逼視眾生的佛性、逼視道者的修行,這裡可貴可賤、可僧可俗,卻都兩刃相交,無所躲閃。其中何止是對現象、本質的逼視,也是對當下自我的逼視,於是,不只被書寫的對象會從文字跳出,作者在自己文字下也無所躲閃,讀者也只能在其間兩刃相交。
這逼視,在〈真珠庵〉中窗牖難掩的一休,在〈虎跑寺〉中斷食清嚴的弘一,世人盡說狂禪機智,世人多言浪漫莊嚴,卻忘了行者之為行者的原點。
這原點,諸宗皆然,但在參訪行腳中於此觀照,則以宗門為最,在梁寒衣的文字中我們就如此看到她的參,我們也被她帶到了參的現場。
凜冽的實參與教學,從來就是宗門的本質,所以慧可立雪及膝,達摩卻其冷如冰,為的,都在逼視生命,在直視那死生的本質,這逼視,在梁寒衣的文字中處處可見,只是,她的文字雖有行者的峻然,卻無宗門的寒冷,總在悲切多情中讓我們照見死生。
這悲切中的逼視,正是梁寒衣宗教書寫最動人的地方!
─── 林谷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