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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我年輕時的志願,是學古典文學和歷史學。高中畢業,報考大學的第一志願是北大文科。儘管考分高,但因家庭出身太壞、本人政治表現太劣而落榜。後來,學了戲曲文學。好在父親喜歡看戲,一家人都愛看戲,於是,我心甘情願地踏上戲曲文學理論之途。一九六三年畢業,又因本人政治表現太劣,家庭出身太壞,在川劇團幹著掃地、洗菜、賣票、疊戲衣、打幻燈的工作。一九七九年,我調到中國藝術研究院戲曲研究所,開始從事專業:做會議記錄,整理簡報,與他人合作寫劇評。再後來,才進行獨立研究和教學工作。
人生如戲。寬寬窄窄的舞台,道盡塵世間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但在中國戲曲裏,一切都是開朗、豁達、分明、強烈的;同時又是適度、協調、溫和的。它追求「中和之美」。老百姓一方面利用這種群眾性極大的藝術,表達自己的思想情感、是非愛憎。另一方面也通過這種娛樂性極強的藝術,調節自己的生活情緒,滿足相當多的下層民眾在專制重壓下希求得到精神安慰和心理解脫的願望。我至今記得一九七八年出獄返京後,母親帶我到護國寺人民劇場觀看京劇《打漁殺家》的情景和感受—那垂暮之年的落魄英雄在壓抑、忍讓中,不得不做絕地反抗的蒼涼故事,以及父女面對滔滔江水訣別的綿綿情誼,使我掩面而泣,叫我徹夜無眠。戲如人生!
人們對戲劇功能的看法各異,但更多的是以社會功利的實用內容作為藝術審美活動的構成基礎。歷代統治者對擁有億萬觀眾的戲曲的社會功利作用也是極為重視,並提到政策的高度進行考慮。其實,戲曲對社會的作用不僅是有限的,也是緩慢的。一個戲的演出可能很轟動,然而其功能還是緩慢的浸潤,最後作用於世道人心。應該說,中國的戲曲從來就不是規範社會主義公民義務和權利的法律或監督社會行為的輿論。它不過是社會的營養品,感情的潤滑劑罷了。
於今,戲更不易搞好,因為既要服從政治的操作,又要接受金錢的擺弄。
人老心苦,我也不再看戲,寫寫陳年舊事。
朋友問:「現在你寫陳年舊事,寫完以後又打算做什麼?」
答:「找枝毛筆,練楷書;請個曲家,學《牡丹亭》。」
二○○四年十月五日於北京守愚齋
這本《一陣風,留下了千古絕唱》為發行海外的中文繁體字版。與同名大陸版相比,不僅沒有刪節,且有所補充和修改。該書由牛津大學出版社、時報文化出版公司分別在港、台兩地出版。特此說明。
二○○五年一月一日於香港太古城金楓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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