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五、偷吃蟠桃仙酒金丹身陷天羅地網
孫悟空自從做了「齊天大聖」，也不知官銜品從，也不去計較俸祿高低，只知日食三餐，夜宿一榻，自由自在，今天東遊攀交眾神，明天西蕩拜會群仙，雲來霧去，好不逍遙快活。到了某一天，玉帝依據底下人的反應，惟恐他在天界閒蕩，無意中惹出事端，便派他去管理蟠桃園。
那座蟠桃園裡有瑤池王母親手栽種的三千六百棵桃樹：前排一千二百棵所生的桃子，三千年一熟，人吃了可以成仙；中排一千二百棵所長的桃子，六千年一熟，人吃了可以長生不老；後排一千二百棵所結的桃子，九千年一熟，人吃了可以與天地齊壽。孫悟空接了這個好差使，再也不出外應酬，整日帶著手下，四處巡守。
有一天，孫大聖抬頭瞥見枝頭上的桃子熟了大半，想起當年在爛桃山大吃大啃的情景，忍不住口水直流，先命部下到園外巡邏，他自己脫了衣冠，自個兒爬上大樹，揀那紅透的桃子，囫圇吃個一頓飽。從此之後，三番兩次設法偷桃，痛快地享用。
隔了一些時候，瑤池王母慣例要辦「蟠桃勝會」，便吩咐身邊的七名仙婢，挽著花籃，前去蟠桃園摘桃。眾仙婢來到園門口，找了半天，找不著齊天大聖的蹤影，只好直接踏入園子裡。先在前排摘了兩籃，又在中排摘了三籃，再轉到後排去，不覺大吃一驚，只見那一千兩百棵桃樹，棵棵花果稀疏，僅有幾個毛蒂青皮的，還懸在枝頭上蕩呀蕩的。好不容易望見南枝上有一顆半紅半白的桃子，眾仙婢一湧上前，七手八腳地扯下枝頭，將桃子摘下；摘畢，鬆手一放，那枝兒帶勁地往上甩動。拍一聲響，驚醒了變作二寸長小人兒，躲在這棵樹濃葉裡酣睡的孫大聖。他急睜眼，現出本相，跳下樹來，耳朵內掣出金箍棒，大喝：「何方妖怪？竟敢大膽偷摘我的桃子！」
嚇得眾仙婢一齊跪下：「大聖息怒，小的們是王母娘娘身邊伺候的七名女婢，今日被派來摘桃回去做『蟠桃勝會』的！」
「蟠桃大會請了老孫嗎？」「奴婢不知道，我們只曉得請了一些佛老、菩薩、聖僧、羅漢等眾仙。唯獨不知齊天大聖是否列入名單中。」「什麼」大聖焦躁起來，使了個定身法，定住七仙婢，然後一個觔斗跳出蟠桃園，直奔瑤池。冷不防撞見迎面而來的赤腳大仙：「大仙哪裡去？」「去參加蟠桃勝會啊！」「哦，原來大仙還不知道，凡是要參加大會的，都在南天門先集合哩！」「喔，那我也先去南天門好了！」赤腳大仙匆匆離去。
孫大聖卻搖身一變，變作赤腳大仙的模樣，大搖大擺地直奔瑤池。不一會兒，來到宴客的會場，放眼看去，桌上的山珍海味早擺得琳瑯滿目，卻還不見半個賓客。大聖一邊數一邊瞧，忽然嗅到一陣酒香，急轉頭看去，見右邊走廊有幾個造酒的仙官，正在那兒壓榨酒糟，一旁擺的是已釀好的芳香美酒。他忍不住嘴饞，弄個神通，把毫毛拔下數根，丟入口中嚼碎，噴出去，叫聲「變」！變作幾隻瞌睡蟲，爬到眾仙官臉上。不一會兒，那些仙官，個個手軟頭低，嘴呵眼合地睡著了。大聖變回本相，喜孜孜地伸手從筵桌上一樣樣抓來大吃一頓，再對著酒甕，放懷痛飲一番。吃了半晌，不覺有些兒醺醺然，方才摸出瑤池，一腳高一腳低地往來時路歸去。
卻不想醉眼迷糊，把路認錯了，竟誤撞到兜率天宮—那兜率天宮位於三十三天之上，乃是太上李老君的住處—大聖搖搖擺擺地闖入裡面，見丹房內有五個葫蘆，葫蘆裡裝的都是已經煉好的九轉金丹。他一見，大喜過望，仰起脖子，一口氣將丹丸如吃炒豆也似地吃個精光，直條條地躺在地上睡著了；忽兒酒醒，暗自尋思：「糟了！這場禍比天還大，若驚動玉帝，性命一定難保；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回下界躲避一陣再說。」偷偷地溜出兜率天宮，從西天門，使個隱身法，直接逃回花果山去了。
且說孫悟空逃回水簾洞以後，天庭已查出偷摘仙桃、擾亂蟠桃會場、吃光九轉金丹，都是他幹的好事。玉帝大怒，立刻差遣四大天王，會同李天王、哪吒太子，及二十八宿、九曜星官，率領十萬天兵，布下十八座天羅地網，前往花果山擒拿妖猴。
首先由九曜星官擔任先鋒，到水簾洞前叫戰。這時，孫大聖正與七十二洞妖王飲酒作樂，聽到小猴通報，全然不予理睬。不一刻，又一批小猴撞進來嚷話，說是那九個凶神，已把洞門打破，快殺進來了。大聖大怒叫一聲：「開路！」掣出鐵棒，丟開架勢，打出洞外。將九曜星官殺得筋疲力軟，一個個倒拖兵器，敗陣而走。
李天王接獲敗訊，再調四大天王與二十八宿出去應戰。那孫大聖全然不懼，愈戰愈勇，直混戰到日落，眼看天色將黑，忍不住焦躁起來，拔了一把毫毛，變出千百個大聖，個個掄棒猛打，打得眾天兵天將抱頭鼠竄。
大聖得勝，收了毫毛，洋洋得意，叫手下緊閉洞門防守，飽食一頓、酣睡一覺，等明天再戰。李天王見己方的兵將，到底無法勝過孫大聖，只好囑咐負責天羅地網之兵，嚴加看守，把整座花果山圍困住，等他奏明玉帝再說。
當出師不利的消息傳到靈霄殿，玉帝正感頭痛時，剛好南海觀音菩薩因赴蟠桃會，仍逗留在天庭，便合掌啟奏：「請陛下寬心，可急調顯聖二郎真君，叫他率領梅山六兄弟，前往助戰，可望一舉擒住妖猴。」
駐紮在灌江口的二郎真君，得到了聖旨，不敢怠慢，即刻喚來梅山六兄弟及本部神兵，前往花果山，助擒妖猴。等會合了李天王，聽取了戰況督報，二郎神笑著說：「各位只要用天羅地網把四周圍罩住，並請李天王立在空中，用照妖鏡照住妖猴，讓我和他鬥個變化。」率領手下，奔到水簾洞外叫戰。
大聖接獲通報，忙整披掛，掣出金箍棒迎戰。二郎神抖擻精神，搖身一變，變成一個身高萬丈的巨無霸，手執三尖兩刃刀，往大聖的腦袋就砍。大聖也使神通，變得與二郎神一樣高大，掄起金箍棒就打。在一旁助威的梅山六兄弟，乘機放出鷹犬，將那批排列在洞口搖旗吶喊的小妖小猴，追逐得個個喊爹叫娘不迭。一聽手下奔竄逃命的聲音，大聖不覺心慌，急忙收了法相，倒拖鐵棒，抽身便走。可是二郎神窮追不捨，逃到洞口，又撞著梅山六兄弟擋住去路，被他們喊一聲：「潑猴，哪裡走！」
心頭一慌，迅速把金箍棒捏成一支繡花針兒，塞入耳朵裡，搖身一變，變作一隻麻雀，飛上樹梢。那六兄弟前前後後找不著妖猴的蹤影，以為被他溜了。二郎神趕到，急睜額頭中間那法眼觀看，見大聖變了麻雀釘在樹枝上，也收了法相，撇下神刀，搖身變作隻蒼鷹，抖開翅膀，飛過去撲抓。大聖見了，颼的變作一隻大鶿（慈），沖天飛去。二郎神見了，急抖羽毛，搖身變作一隻大海鶴，沖上雲霄來啄。大聖心覺不妙，將身按下雲頭，鑽入澗中，變作一尾魚兒。二郎神趕到澗邊，不見鳥的蹤影，便知大聖的把戲，也搖身變作一隻專門捕魚的水老鴨，探頭就銜。這叫大聖如何不著急，急轉頭，打個水花，竄出水面，變作一條小水蛇，游上岸邊，鑽入草叢中。二郎神聽見水響，又見一條小水蛇躲入草中，認得是大聖，又急轉身，變成一隻灰鶴，伸長鐵鉗子般的尖嘴，撲上去啄那條水蛇。水蛇跳一跳，又變作一隻花鴇（鴇），急走入泥田裡。二郎神知花鴇是鳥類中最淫賤的鳥，便不去追趕，現出本相，拿起彈弓，喊一聲「中」！一彈把花鴇鳥打個倒栽蔥。
大聖趁這個機會，滾下山崖，伏在山腳下，又變成一座土地廟，張著嘴巴當作廟門，牙齒當作門扇，舌頭變作一尊土地公，眼睛變作窗戶，只有尾巴不好收拾，豎在後面，變作一根旗竿。二郎神趕到，不見被打倒的花鴇鳥，卻見一座土地廟，仔細一看，不覺笑出聲來：「哪有土地廟把旗竿豎在廟後的？必是這猢猻耍的花樣了！看我先搗窗戶，後踢門扇再說！」
大聖聽得心驚：「窗戶是我的眼睛，門扇是我的牙齒，若被搗瞎了眼、踢斷了牙，豈不糟了？」托地一個虎跳，又竄入空中，消失不見。二郎神急縱雲朵，追上天空，遇見李天王正擎著照妖鏡，連忙趨前問說有無拿住妖猴？李天王便將照妖鏡四下裡照一照，卻呵呵笑說：「真君，快去！那妖猴使了個隱身法，正往你那灌江口的窩搗亂去了。」
原來孫大聖一個觔斗，縱到灌江口，搖身變作二郎神爺爺的模樣，大搖大擺地登上二郎廟裡的寶座。不一會兒，真君趕到，舉起三尖兩刃刀，劈臉便砍。大聖側身躲過，也扯出金箍棒就打。這樣你一刀、我一棍，可憐把一座二郎廟打成個稀爛廟。兩個鬧鬧嚷嚷，打出廟門，一逃一追，又打回花果山，仍分不出勝負。
那玉帝同觀音菩薩、太上老君，正在靈霄殿內等候真君的消息，等了許久，仍不見回報，只好起駕一同到南天門外觀戰。只見眾天丁布緊十八座羅網，陰陰沉沉，罩住四方，李天王擎著照妖鏡，真君與大聖就在中間苦鬥。菩薩合掌說：「那妖猴法力廣大，二郎神雖然已將他困住，一時之間恐怕還不能擒住。我現在把手裡的淨瓶拋下去，讓那猴頭來個措手不及！」
老君在一旁笑說：「妳這淨瓶是個瓷器，打著了便好；若打不著他的頭，萬一撞著他的鐵棒，豈不被打碎？我看還是用我的金剛琢打他，比較安穩些。」從左胳膊取下一個金晃晃的圈子，往下界滴溜溜地擲下去。
那金剛琢是太上老君隨身的寶貝，降魔伏虎，好不厲害！猴王只顧苦戰，哪裡料到天空中會落下來這般兵器？腦袋上被敲了一下，立腳不穩，摔了一跤，剛爬起來，又被二郎神的天狗趕上，往腿肚上咬一口，又摔了一跌。梅山六兄弟趁機一擁而上，將他緊緊按住，用綁妖索綑翻在地，再穿上勾刀琵琶骨，防止他變化脫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