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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文摘錄
獸 情人帶來一隻獸, 叫我輕撫它的脊椎骨。 它的毛髮以溫柔 來回饋我易滿足的觸覺 ……後來 我的神經與它的神經接通了, 漸漸,感覺它的侵占。
我向情人呼喊:「 它消化我了……」
情人卻用一種愚人節的微笑 看著我無法抵抗, 而被一隻以愛情飼養的寵物 所吞噬。
:「夜, 謝謝你啣住了她的情緒。」於是 我的情人在過後不久 便無法控制 那隻巨大且狂野且黑沉且柔情的 獸。
《長城》創刊號七十七年十月 《我已歌唱過愛情》兩岸詩選,詩之華出版八十一年八月 《幼獅文藝》專輯介紹八十二年九月
度冬的情獸
冬天的時候 我們窩在棉被的巢裏, 獸一般地取暖。 親愛的小孩, 你貪心地吸吮我的乳房 含糊而溼濡地說 :「你的雙乳很原始、 你的奶頭很古典、 你的體溫很東方……」 是的,我們臥姿 是洪荒時期取火的動作, 藉由摩擦和不斷地鑽抽 來燃燒自己的文明。
親愛的小孩, 睡意來襲之前 我們都是「更新世」的野獸, 還在渴望著直立的生活。
但,我們還是蜷躺著吧! 用肉體建築最初的洞穴, 潛躲我們害羞而不可告人的進化。
《臺灣詩學季刊》八十二年十二月 《薪火》八十三年 《八十三年度詩選》爾雅版
塊狀欲望
愛情非霜淇淋。 你說,也不全然固定 或者流動
那麼,在這間小小的房裡, 空氣中填塞的是什麼?
狡黠的你賊賊答我: 欲望是甜的, 而房間是方糖。 因此, 我們互相調劑 彼此的體味
《聯合報‧聯合副刊》八十四年六月十四日
黑暗溫泉
如果生活很累 道德很輕, 那麼, 卸下一切 投入黑暗中吧!
黑暗中的底層 是我在等待。 為了誘引你的到來 我將空氣搓揉── 成秋天森林的乾爽氣味, 適合助燃 我們燃點很低的肉體。
讓你來汲取我的溫潤吧! 即使再深的疲倦 都將在黑暗的溫泉裏, 洗褪。
《中國時報‧人間副刊》八十二年六月十日 《創世紀》八十二年春季號 《幼獅文藝》專輯介紹,八十二年九月
水性──女子但書
「道德是一件易脫的內衣,」 「不過是貼己的褻物而已。」
沐 年輕時就被慾望浸溼過的胴體 像株害羞的植物, 只盡在自身裡演化著年齡, 而遲遲不肯結些果子
即使花季逐年凋零 今年的花一如去歲的容顏, 仍將貞操再次複製。
潮 日子剛過去, 經血沖洗過的子宮 現在很虛無地鬧著飢餓; 沒有守寡的卵子 也沒有來訪的精子。 只剩一個 吊在腹腔下方的空巢, 無父無母、 無子無孫。
渡 很早很早的早晨 是 很晚很晚的黑夜
慾望在雙乳之間擱淺 很無趣地擺盪著; 從非常遠的早晨 擺渡到非常近的晚上, 反反覆覆 早早晚晚
《八十三年度詩選》爾雅版 《薪火》八十三年四月
淫時之月 骯髒而淫穢的桔月升起了。 在吸滿了太陽的精光氣色之後 她以淺淺的下弦
微笑地, 舔著雲朵 舔著勃起的高樓 舔著矗立的山勢;
以她挑逗的唇勾 撩起所有陽物的鄉愁。
《薪火》八十三年四月 《八十三年度詩選》爾雅版
〈小評〉 ?弦
我不是道德家,不敢對顏艾琳的詩提出帶有「箴規」意味的建言。我只感覺她寫的這幾首詩是好詩,是好詩就應該「就詩論詩」。這是最中正的作法。其他的事,留待別人去做。
詩無定法,寫詩最忌襲用陳套,人云亦云。寫情色,我們中國的詩祖詩宗都有「不良紀錄」,但像李清照、李煜那樣「樂而不淫」的,畢竟不多,中國一大堆的宮體詩,俗豔猥瑣,令人不忍卒讀文學史上早有定論。新詩運動以來,以情色題材為詩的作者也不乏其人。「臺灣詩學」雜誌還為此出過一個專輯。
我感覺顏艾琳的這輯詩是幾十年來情色作品的「總顛覆」,她真的做到了言人之未曾言,言人之未敢言,言人之不好意思言。入選的三首詩各篇風格一致,意象新,形式輕盈活潑;大膽、坦率、純潔、天真而且美麗,一點也沒有淫邪之感。不淫邪,我想這是表現情色世界最重要的前題。
已經進入「慈祥期」的我和我同年代的詩友們,在面對艾琳本人的時候,少不得會假裝板起面孔道學一番:「小孩子懂什麼?亂寫!」但在內心仍禁不住對自己說:「這女孩寫得真好!」
當然,人生是廣闊的,而多樣的,無論如何,情愛靈慾只是生命經驗的一部分。我相信以艾琳的才華,她更有能力成功地處理其他方面的題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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