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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自序
這是第二本了。
這些數字對我來說有沒有深厚的意義，其實還不太明白。出了第一本詩集後有了機會和H談話，曾經聊到「出書的理由」，我很理所當然答道，對我而言，這是一種紀錄的方式，而成冊、成為一本書籍，多少是對自己具體的交代。後來和摯友W也曾討論到出書的頻率這件事，W說，每年都能夠擁有一種紀錄自己的方式，其實是非常幸運可貴的，我點點頭。所以這近一年來一如既往地書寫紀錄生活，撇除掉其他諸如治癒、宣洩之類的功能，寫下這些字句，都是對自己情感最誠實的時候。
知道自《下雨的人》出版後的近一年間，自己是有不少轉變的。回頭想想，去年兵役纏身的日子就像是住在裂縫裡，看見的天空就是那麼狹隘、光也是那麼窄，所以說什麼都急迫，腦袋也轉得彆扭；一整年身分的侷限也讓我重新檢視了自卑，作品的情愫裡多少是有以委屈做為出發點的，渴求同理、渴求被理解。現在重回自由之身，世界突然回歸偌大的模樣了，開啟了某種層面上屬理想中的生活，空間變得寬廣許多，有些事我發現也許可以慢慢談，有些人我也並不急著讓他懂。這也可能是這本詩集短詩數量遽增的原因，越來越傾向於說少少的話，把一切輪廓都淡化、擴大，像是投進心池的石子不再追求濺起水花，變得喜歡漣漪。
似乎把情感切得更碎也藏得更深了，不再被自卑的狀態淹沒之後，取而代之的是由自憐而引發自尊。想起《挪威的森林》裡所說的：「不要同情自己，同情自己是下等人幹的事。」不確定這之中自憐的成分究竟有多少，但很清楚這一年來常常督促著要保護自己，所以保持距離，所以在每一個暴風圈外徘徊，儘管暴風中心有個人等著，而那裡其實是一片風平浪靜。說穿了就是自私，是的，我認同人是自私的──包含愛也是，愛或不愛，甚至是許多看似為對方所做的事，不過都是建立在某些利害評估之下，或是依憑自己單方面的理解，去做出所謂「較好」的決定。我想我這一年來，又回到有些自私的模樣。
所以這本詩集幾乎是一種自私的告白。它多半不會引發爆炸性或封閉式的結果，反而是因為自己已經預想到那些結果，才取出安全距離和對方說話。這樣的距離來自太多原因，可能是善意、可能是膽怯、可能是妄自菲薄、可能只是害怕受傷，但偏偏對方都是自己如此心心念念之人，說要丟棄也不大捨得，就在若即若離的狀態下不斷猶疑；這些話語，都是最接近對方的焰火，但僅僅兀自燃燒成灰燼。它仍然希望被聽到，但又害怕對方接收後所引發的任何波瀾與變動。
常說自己是個優柔寡斷的人，這樣的優柔寡斷來自於願意不斷地給予自己希望，但這也是我認為人之所以堅韌的原因：就算是孤注一擲、破釜沉舟了，都仍然想瞥一眼結果究竟如何；所以再壞的局面、再渺茫的可能，都仍然有著一點寄望。該以什麼樣的姿態迎接世界與人群，對我來說好像是永遠的課題，總是在過分柔軟與過分尖銳中來回嘗試，受傷了就武裝回刺蝟，遇到太好的人或是錯失了什麼，又漸漸地把心袒露出來去承接。這之間是找不到最適恰的中間值的，所以這些話語也許已是最完善的狀態了，我讓它們全都繞著，但不觸碰到，也許有一天，能以最安靜的方式讓對方知道，那已經很足夠了，其餘那些永遠不會被發現的，我會慢慢地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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