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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情思悠悠
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阿蓉糊裡糊塗的走，不知不覺的抬起頭。
眼前不遠處一片好大的水面，她反應過來，自己竟走到了西湖邊。
這個時節，雨水已經堪稱冰涼，冷風一吹，渾身濕透的人忍不住打冷顫。
秋天的雨不輕易停，湖邊早沒了賞景的人，畫舫也不見了蹤影，茫茫天地間，只有她不知道避雨，像個傻瓜。
阿蓉當然不傻，她曉得就算不識路，沿著湖邊走，也能找到玲瓏坊。
可是她不想回去，今日被人當頭棒喝，她清醒了，不想再回去了。
可是該去哪兒呢？她抬頭往遠方望瞭望，借著朦朧的天色，依稀辨出了雷峰塔。
雷峰塔……雷峰塔……
阿蓉喃喃自語，忽然苦笑。
實在不行，就去廟裡當個姑子吧，反正也沒有親人，塵緣好斷得很。
她就這樣沿著湖邊走，朝著雷峰塔的方向。
頭一次見識到了無人的西湖，雨霧與暮色交織在一起，像一個巨大的罩子，攏住了如此慘澹的她。
忽然一聲呼喚，將渾渾噩噩的她拉了回來，她遲鈍的回頭看，見身後的雨幕裡，有一個熟悉的人，正急切的向自己跑過來。
她認清了是誰，意外的問道：阿啟……你怎麼來了？
淩瑧將手中的傘撐到她頭上，心疼的說道：該是我問妳，怎麼跑到這裡來了？不是叫妳等等我嗎？
本來已經無淚了，但見到他，便沒出息的控制不住自己。
還好臉上還有雨水做掩護，她強撐著擠出笑來，搖頭說道：不用等了，東西叫別人轉交給你就好了。你今天那麼忙，我不該去打擾你的……
淩瑧歎道：沒有打擾，今天本是我早就打算好的，我……他望著她，緩聲道：我總想找機會，多見妳幾回。
知道她哭了，淩瑧趕緊解釋道：我那個表妹……一向很不懂事，所以無論她說什麼，妳都不要相信……
阿啟……阿蓉垂眸，打斷說道：我想離開這裡了，既然我不是這裡人，就該去別的地方找找……
對面的人望著她，像要把她看進眼裡去，她話說到這裡，淩瑧忽然打斷道：不要走。阿蓉一怔，忍不住抬眼看他，目光相觸的那一瞬。
淩瑧忽然將手中傘扔掉，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張開雙臂，將她攏在了懷裡。
阿蓉嚇了一跳，就這樣一下靠在他胸前，耳邊甚至能聽見怦怦心跳聲。
不知是他的，還是自己的……
阿蓉趕緊伸手來推，一下卻並不能推動，她只好再試一下，他忽然將雙臂攏緊，叫她動彈不得。
阿蓉驚訝又臉紅，結巴說道：你，你放開我……
淩瑧堅定說不道：除非妳答應我，不再走了。
阿蓉愣住沒動，緩了一會兒，歎息道：我有話想跟你說，你先放開我。
淩瑧慢慢鬆開手，卻不准她離得太遠，只給她咫尺的距離，道：妳說。
淩瑧俊秀的面龐就在眼前，阿蓉不太敢抬頭看，緩了緩，垂著眼眸道：我認真想了想，其實你表妹說得很對，我是個什麼都沒有的人，從頭到尾一直在占你的便宜，從前是我臉皮太厚，現在我知道好歹了，我不該一直賴著你。當初我所做的事，遠不及你現在為我所做的萬分之一，不要再惦念什麼救命之恩，你早就報完了……
阿蓉說完這些，目光落在他前襟。
那衣料這樣名貴，她笨手繡出來的腰帶，如何配得上？
阿蓉。淩瑧忽然開口問道：妳有沒有對我動過心？
阿蓉怔愣抬眼，又對上他一直在看著她的目光，那裡有一泓溫柔的秋水，她要深陷在裡面了……
阿蓉忽然像中了蠱惑，不再躲避，也專注的看著他，喃喃的說道：從你在山上醒來的時候，我就很吃驚，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男子？有你在山上，我一點也不寂寞，你下山的時候，我就像丟了魂，很想跟著你一起走……
她頭一次對一個人有這樣的感覺，並不懂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動心。
但他已經知道答案了，心間忽然的一疼，他曾經急匆匆的返回臨安，把她丟在山上，他當時只顧著自己的大事，怎麼沒有考慮到她的感受？
淩瑧歎息說道：對不起，我當時考慮不周。
阿蓉卻搖搖頭，說道：不，本來就該這樣，你是你我是我，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我不該來打擾你的。我配不上你，我什麼都沒有。還是我太自私了……
那一張被雨淋過的臉龐，眸中也涵了一汪水，緋色薄唇輕啟，卻說出這樣一番令人心碎的話……
他忽然不想再說什麼，沒有什麼能更好的證明自己的心，他低下頭去，將唇覆在了那兩片櫻唇之上，接觸的那一瞬，能明顯感覺到她又嚇了一跳。
他再次將她攏進懷，緊緊的擁住。
阿蓉徹底懵了，這一刻，天地間什麼都沒有，只剩下了他，她如此清楚的感覺到了他的呼吸，心跳，甚至舌尖的溫暖，她不知該如何是好，身體僵硬得厲害。
淩瑧在她耳邊溫柔低語道：不要怕。緊接著再次覆唇上去，重蹈覆轍。
他很小心，卻足夠溫柔，溫柔到叫她忘了反抗，忘了自己方才在心間打定的主意，原本要堅守的原則。
她沒了力量，跟著他輾轉，直到他離開，神志才一點一點回來。
淩瑧溫柔的喚道：阿蓉。
阿蓉的臉燒得厲害，聽到他的聲音，睫毛微顫，終於抬眼來看他。
淩瑧認真道：我喜歡妳。所做的這一切並不僅僅是為了報恩，都是因為喜歡妳。不要再說什麼配與不配，我如果在意這些，早已經成婚了，何苦要拖到現在？
可是，可是……阿蓉想說，可是喜歡又能怎麼樣呢？
白蛇精還與許仙結成了夫妻，因為犯了天條，還不是永世分離？
淩瑧就像能猜到她所想一樣，沒等她說完，便道：我說過的，如果彼此都是真心，便沒有什麼力量能叫他們分開。我們都是凡胎肉體，在一起又不觸犯天條，為什麼要分開？
在她眼中看到了驚訝，淩瑧笑笑，又道：不必在乎別人的看法，我跟妳差不多，母親已經仙逝多年，父親歸隱山林不問世事，所以沒人能管我。
他緩了一下，看著她堅定道：我要娶妳為妻。
阿蓉又驚了一下，一雙眸子看著他，說道：你傻了嗎？我什麼都沒有。
淩瑧緊握著她的手，回道：我有就夠了，放心，我養得起妳。
阿蓉忍不住笑了一下，自嘲道：我中了那麼蹊蹺的毒，以前那麼醜，你不嫌棄我嗎？淩瑧微微挑了下眉，回道：那時候我還是個瞎子呢，妳怎麼不嫌棄我？
所以，一個醜八怪，一個瞎子，聽起來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呢，她忍不住苦笑，一張臉沾滿了雨水。
淩瑧的衣裳也濕透了，無法，只好先用手來擦去她臉上的雨珠，再去拾地上的傘，為兩人撐起。
如今已是心意相通，他一手撐傘，一手再度將她攬進懷中，柔聲道：跟我回去吧，不用再為身世難過，找不到家也沒什麼大不了，我們重新造一個。
這是多麼動人的話語，他一下就為她描繪出了一個美好的世界。
阿蓉含著淚，輕聲問道：你會後悔嗎？
淩瑧舉起手來對天盟誓道：如有反悔，天打雷劈。
阿蓉趕緊抬手捂住他的嘴，說道：不要亂說話。
淩瑧笑起來，順勢親了親她的手。
細密雨絲墜落在傘上，天地間只剩沙沙雨聲。
雨幕，西湖，油紙傘下滿滿的甜蜜。
天色越來越暗，風雨也愈加冰冷，阿蓉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淩瑧皺起眉來，方才只顧著互訴衷腸，竟忘了她淋雨走了一路。
淩瑧摸了下她的額頭，道：怕是要著涼，走吧，先回去換身衣裳。
阿蓉點點頭，這才注意到，他也濕透了，也一臉心疼地說道：剛才為什麼要把傘扔掉，瞧瞧你，把自己也淋濕了。
淩瑧倒並不在意，只是說道：方才急著出來找妳，沒顧上拿傘。看見妳以後才拿的，本想著給妳撐的。
還是個大夫，都不顧著自己的身體。阿蓉心疼的責備道：光禿禿的在雨裡淋，叫人以為是傻瓜。
淩瑧失笑，逗她說道：因為妳先傻的，所以我陪妳一起。
阿蓉一噎，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說話間馬車已經來到近前，淩瑧說道：走吧，先上車。然後陪她一起進到了車裡。馬車裡十分暖和，還有備好的毯子，淩瑧拿起來給她披上，不忘順便幫她擦擦頭髮，緩聲道：著急出來找妳，也沒想到妳跑了這麼遠，沒來得及準備替換衣裳，先將就一下，等會兒回去泡個藥浴，再喝碗驅寒湯，應該不會有大礙。
阿蓉聽話的嗯了一聲，不忘叮囑道：你也是。
淩瑧笑了笑，跟她說道：妳知道妳走錯方向了嗎，這裡已經離玲瓏坊越來越遠了。阿蓉倒是一頓，低下頭悶聲說道：本來不想回玲瓏坊了。
嗯？淩瑧很意外，問道：那是要去哪裡？
阿蓉搖頭道：我也不知道……走著走著看見了雷峰塔，我就想，不然出家算了，反正孤孤單單的，也沒什麼塵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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