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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賜婚
這幾年來，喬英淇已經很少再想起趙瀚霆，便是偶爾想到，也已經可以很平靜。
她低著頭，良久之後，緩緩從懷中掏出一塊晶瑩剔透的玉佩，輕聲問道：“你這次回來，可是要取回這玉佩？”
柳祥均目光落到她的手掌上，看著那泛著瑩瑩光澤的玉佩，心裡有些難受。
這是他當年親手送給她的信物，彼時的他，將這塊自小戴在身上的玉佩送出去，便是代表著他此生的承諾。
可是如今，他卻不得不將它收回來，亦是打破了他曾許下的諾言。
將心愛的女子推開，他不是不難過的，她曾是他此生最大的夢想，是他畢生所慕。只是，他最終還是不得不親手斬斷兩人間的牽絆。
大手一寸一寸的探出去，他動作僵硬的從她的掌心上拿過那塊玉佩，扯著難看的笑容道：“這不過是此行目的之一。娘親已孤伶伶的留在中原數年，這次回來，我是打算將她帶往陵徑。”
他既已為陵徑國公認的未來太子，他的生母自然不能無名無份。當年蒼澤迎娶雲氏，雖也是三媒六聘，但畢竟未經陵徑王室同意，加之雲氏還是外族女子，又有胡氏一族阻撓，故而她的身份一直未能得到正式承認。
及至胡氏一族被滅，柳祥均得以正名，身為他生母的雲氏，亦得到了應有的名份。喬英淇只稍想一想便明白他此舉之意，微微點了點頭：“柳嬸子生前最疼的便是你，她必也是希望能離你近一些。”
柳祥均緊緊抓著手中的玉佩，聞言垂眸低低的“嗯”了一聲。娘親一輩子的心血都耗在他的身上，可他卻未能救下她的性命，哪怕他最終為她報了仇，仍無法抹平子欲養而親不在的痛楚。
“天色不早了，我也不多作打擾，妳……好生保重。”良久，他方抬頭迎上她的視線，勉強勾起一絲笑容柔聲道。
喬英淇定定的望了他片刻，頷首低語：“你也是。”
“我會的……”柳祥均深深的望著她，似是打算將她再牢牢的刻入心底，今日一別，此生此世，恐怕是再無相見之時。
片刻，他一轉身，抬腿大步離去，再不敢回頭。
喬英淇目送著他的身影越行越遠，最終化作一個黑點消失在視線當中。
“走吧。”良久，她低低的說了句，身後的流螢應了一聲，跟上她的步伐，往大軍駐紮之處而去。
※※※
柳祥均一路沉默的走著，陵徑公主等人見他這滿懷心事的模樣，均不敢上前打擾。突然，一陣淩厲的兵器破空聲在他身後響起，柳祥均一驚，嗖的一下從腰間拔出配劍回身去擋，只聽當的一聲，他只感到虎口被震得發麻，整個人已被來人逼得連連退後幾步。
他連忙運氣止住退勢，正要提劍相迎，卻在看到來者容貌時止了動作，並大聲喝止欲上前相助的手下。
泛著寒光的長劍抵在他的喉嚨處，可他卻是面不改色，甚至唇畔還勾起淺淺的笑意：“二公子，多年不見，你便是這般迎接我的？”
來人正正是趙瀚霆。
趙瀚霆冷笑一聲，長劍往他喉嚨處抵過一寸：“對你此等忘恩負義之徒，我沒有當場取你狗命，已是念在相識一場的份上。”
柳祥均微怔，頗有些不解的反問道：“忘恩負義？此話怎解？”
“當年你隨軍出征，是英淇替你照顧生母，這幾年你在陵徑爭奪權位，也是她替你在生母靈前盡孝。她等了你這麼多年，待你一往情深，而你呢？大權在握後反而要悔婚，這不是忘恩負義是什麼？”趙瀚霆目露殺氣。
柳祥均愣了愣：“你以為是我辜負了她的情意？”
“難道不是？”
柳祥均腦子裡有些混亂，忽然間靈光一閃，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盯著他：“這些年妳一直在暗中助我，莫非都是為了英淇？”
趙瀚霆冷冷的道：“若不是她一心想要嫁你，你以為你有什麼值得我在你身上耗費那般大的人力物力，還白白折損了不少人手。”
他此生唯一的希望便是能看到她幸福終老，既然她喜歡上了柳祥均，一心一意要當他的妻子，縱然心在滴血，可他也會不惜一切代價達成她所願。
柳祥均望著他眼中毫不掩飾的殺氣，心中百感交集。
這個男人當年對自己心懷殺意，想必也是為了英淇，明明他是如此在意她，在意到曾經恨不得除掉所有出現在她身邊的愛慕者。
柳祥均不知是什麼改變了他，可是，僅僅是以為她喜歡的是自己，想要嫁的人是自己，他便能壓抑住心中的情意，忍住錐心之痛，為她護著她“心悅之人”。
他低低的歎了口氣，心裡有些酸，也有些苦。
“若你是當今皇上，可會放任位高權重、在朝野中極有威望的臣子，與他國王室聯姻？”趙瀚霆呼吸一頓，不過須臾冷聲道：“這不是你該擔心之事，你若敢娶，她若肯嫁，我自有法子保喬家無礙。”
不等柳祥均再說，他嗤笑一聲又道：“不要將自己說得那般偉大，更不必為自己的忘恩負義找藉口。你當我不知，蒼澤有意定下你與陵徑鎮國將軍之女的親事？英淇再好，於你來說，終是外族女子，又豈能及得上陵徑鎮國將軍帶給你的助力大。”
“敢做不敢當，非大丈夫所為。英淇乃世間上最好的女子，你有眼無珠，又貪戀權位，根本配不上她。既如此，日後便再不要踏入中原半步，更不要出現在她的眼前，否則，我趙瀚霆哪怕傾盡所有，也必不會輕饒了你！”陰狠冷厲的話語拋下，趙瀚霆方嗖的一下收回了利劍，斜睨他一眼，冷哼一聲後轉身便帶著葛昆等人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柳祥均抿著雙唇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不知過了多久，苦笑一聲。
是啊，他就是忘恩負義、敢做不敢當的懦弱之徒。對英淇，他失了信諾；對衿婭，他……
想到那個因為愛他，幾乎耗盡了所有的明媚女子，他澀然輕歎。
※※※
喬英淇自然不知這兩人發生的事，她帶著人回了營，又與喬晉延、喬晉遠兄弟倆一起用了晚膳，姑侄三人說了會兒話，她便起身告辭。
盛夏的夜晚，吱吱嘎嘎的夏蟲鳴叫聲不絕，偶爾拂來的夜風，帶來陣陣涼意，稍稍緩解了燥熱。
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復，卻總也睡不著，她睜著眼睛茫然望著帳頂，耳邊總似迴響著蘇銘韜及柳祥均那番話。
帳外偶爾響起士兵巡邏的腳步聲，她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起身穿好衣裳，又理了理髮髻，這才撥開門簾走了出去。
怕驚擾巡邏兵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她避過眾人，順著清幽的林間小道徐行。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聽到潺潺的流水聲，她才猛然發覺，原來自己竟不知不覺的走到了早前遇到柳祥均的那條河旁。
月光投到河面上，泛起粼粼波光，如同在上面鋪灑著一層水銀，美不勝收。
她看得有些癡了，不由自主便邁開腳步往河裡去，鞋子剛碰到河水，忽然間一股力度從身後襲來，她還來不及反應，右臂便已被一隻如鐵鉗般的大掌死死的抓住往後扯，直將她扯落一個帶有些許涼意的胸膛。
背脊貼著那胸膛的一瞬間，她正握著腰間軟劍的手一下子便僵住了。
“天底下的男人都死絕了？妳竟為了一個拋棄了妳的男人而自尋短見？”憤怒的質問聲乍響，一下便炸得她整個人懵了。
她自尋短見？
喬英淇有些哭笑不得的反問道：“你瞧我可是會自尋短見之人？”
一邊說的同時，她便一邊回轉身來，哪料到對方一聽她這話，身子頓僵，待察覺她的動作後，如同觸電般鬆開了鉗住她手臂的大手，轉身飛也似的拔腿便跑。
“趙瀚霆，你給我站住！”望著那個一溜煙跑開的熟悉身影，喬英淇氣得臉色鐵青，想也不想便運氣追去。
孰料對方聽到她的聲音後跑得更快了，幾個縱步，不過眨眼間，寂靜的林間便又再剩下她一人。
喬英淇氣得胸口急促起伏，恨恨的一拳砸到身旁的樹幹上，震出嘩啦啦的一陣響聲，樹上的野果更是“撲喇喇”直往下掉。
這算什麼？當她是瘟疫不成？
她咬牙切齒的瞪著趙瀚霆消失的方向，氣不過的又狠狠的砸了幾拳，砸得樹上野果掉得更厲害，有幾個更是直接便砸到她的頭頂，再掉落地上。
“有本事你便一輩子躲著藏著，再不要讓我瞧見！”扔下惡狠狠的一句話後，她才氣哼哼的踏著重重的腳步回了營帳。
一夜無夢。
直到林間又再回復了原本的靜謐，粗壯的樹幹後，一個挺拔的身影方緩緩的走了出來，望著齊軍駐紮之處重重的歎了口氣。
他真是個笨蛋，又怎會以為英淇會因為柳祥均的失信而自尋短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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