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蓮華 3(WDC0089)

類別： 文學‧小說‧散文>愛情文藝
叢書系列：錦聿豐文化
作者：解清歌
出版社：錦聿豐文化
出版日期：2016年06月03日
定價：250 元
售價：198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320頁
ISBN：4713025430696

【第一章　飄洋團聚】

▼  第一章　飄洋團聚

善水離開禦書房所在的含章殿，往南宮門去的時候，或許是因為心情沉重的緣故，連邁出去的腳步也有些浮。
她有一種感覺，就在剛剛，霍世瑜被皇帝單獨留下的短短片刻時間裡，那間禦書房中一定已經發生了什麼旁人所不知道的事情。不可言傳，只感覺而已，但令她非常不安，乃至心驚肉跳。

行至近南門的赤臺殿側宮道時，竟覺一陣頭暈胸悶，幾乎站立不穩，一手急忙撐住了道側的一堵花牆。
引路的宮人見她有異，忙圍上來問詢。
善水微微閉目，待那種氣血翻湧的暈眩之感漸漸緩去，睜眼勉強道：「我沒事……」她忽然閉口，因瞥見身側已經多了一人，正是霍世瑜。他額頭的傷口已經止血，卻仍未包紮，看著仍是觸目驚心。

「妳……可是身子不妥？」他望著她，目光中的關切顯而易見。但現在，來自於他的什麼樣的關切都無法蓋過她心中對他的憎厭。
「託王爺的福，我很好。」善水冷冷應了一聲，疾步往前而去。

霍世瑜摒退了隨從，大步追至她身後，低聲道：「我知道妳恨我方才沒說實話。如果可以，我也不想這樣。」
善水停了腳步，側頭望他一眼，道：「趨利避害，人之本性而已。談什麼恨？言重了。」霍世瑜臉脹得微紅：「我也不敢想妳諒解，只最後再說一句，處在我的位子上，我沒有選擇的餘地……」
「怎麼，皇上已經對你說了什麼？還是剛才，你對他說了什麼？」善水打斷了他，尖銳地問道。

霍世瑜並未避開她的目光，迎著注視她，慢慢道：「尋常之人，不進，身後還有退路，我卻退也無退路。但是往後無論如何，我絕不會與妳為難。」
心中先前的疑竇彷彿得了印證，若是皇帝不再需要一個緣由了，她便是有再多十倍百倍自己在現場的證據，那也是徒然。

善水一陣急怒攻心，先前那種胸悶暈眩再次襲來，腿腳一軟，人便往地上撲去，被霍世瑜一把扶住，急召身後遠遠跟隨的宮人上前，將她送至近旁的赤臺殿。
受召匆匆趕來的太醫仔細把診過後，道：「恭喜王妃，這是有喜了。」

※※※

到了這日傍晚，頤寧宮忽然有宮人來道：「啟稟皇上，太后傳話，請皇上即刻到長春閣。太后還說，請皇上務必要去。皇上若不去，她便自己過來……」
穆太后病久了，這時卻忽然發這樣的話，實在出人意料之外。景佑帝原本就凝重的臉色更增幾分陰霾。沉吟片刻，起身便去。他穿過那條彌滿了苦藥味兒的甬道，步入了穆太后養病的宮室。

老婦人病久，不喜見光，所以寢宮裡帳幔層垂，大白日的光線也很暗。待視線適應了裡面的昏暗，他抬眼望向前方時，腳步略微一緩。
葉明華竟然也在。她此刻正坐於太后病榻之側，頭微微垂著，整個人紋絲不動，宛如一座塑像。
「皇上，你來了……」躺在榻上的老婦人微微蠕動了下，顫巍巍出聲。

景佑帝疾步上前問安：「母后覺著可還好？」
穆太后唔了一聲，眼睛仍半闔著，口中道：「扶我坐起來。」
「母后若是不適，躺著便是。」

「扶我起來！」穆太后忽然睜開了眼，一張原本滿是病態的臉陡然像是注入了元氣，聲音也響亮了不少。
葉明華起身，與侍立在側的丁嬤嬤一道，扶起了穆太后，往她腰後仔細地填了幾個靠枕。
「把簾子都拉開吧！許久沒見太陽了……」穆太后喃喃道。
宮人繫起了遮擋光線的帳幔，夕陽立刻射進寬大的屋室內。

金黃色的光線映照下，穆太后的一張臉瘦得脫了形，兩頰深深凹陷進去，說一句話，彷彿就要耗掉她的許多精力，連胸口都微微起伏。精神卻還不錯，至少現在看起來如此。她正瞇著眼睛，適應著這迎面而來的光線。
「你們都出去。」她對著丁嬤嬤說道。
丁嬤嬤領了宮人們退下。

「不必看了，是我把她叫了來的。因我要問的人，與你們兩個都有關係。她的兒子，你的侄兒。」景佑帝的目光狐疑地再次掠過葉明華時，穆太后忽然說了這樣一句，說到「侄兒」二字的時候，語調稍稍有點異樣。
氣氛一下沉悶了，葉明華仍微微垂下眼瞼。

景佑帝勉強扯出絲笑，道：「母后請講。」
彷彿累了，穆太后再次闔上眼睛，口中道：「這幾天出的事，我都曉得了……皇上，這事情，你打算怎麼處置？」
景佑帝略微躊躇了下。

「怎麼，覺著我快死了，不該過問這些，是嗎？」穆太后驀地再次睜開了眼，目光炯炯，銳利得像兩道刀鋒，哪裡還有半分方纔那奄奄一息的樣子？
景佑帝略微一凜。他被自己的這位母親扶上皇位，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一直都是她在輔佐朝政，深深知道她的精明與強悍。哪怕現在，自己到了這樣的年歲，而她也已老成這樣，心底裡也是不敢輕視。

當下靠前一步，把才纔禦書房裡的事說了一遍。
寢宮裡一片死寂。
葉明華的眼睛仍未抬起，但看得出來，她的肩在微微顫抖。
景佑帝的視線飛快掠她一眼，遲疑了下，道：「有了侄媳婦的證言，朕打算據實與韃靼人交涉。」

「我怎麼聽說，世瑜的證言恰正相反？當時那屋裡，哪裡來的永定王妃？」穆太后望著他，見他臉色微變，繼續道：「承宗這樣死了，你用這樣的緣由就能打發了他們？就算他們明知這是事實，也絕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他們若反咬一口，說咱們為了庇護自己人，故意歪曲事實，甚至不惜拿堂堂大元王妃的聲譽來詆毀死者。皇上，若是這樣，你該如何？即便到了最後，這場爭辯的結果是咱們佔了上風，到時，永定王妃的顏面將置何處？王府、整個王族乃至大元的顏面又將被置於何處？」

穆太后重重喘息了一口，接著又道：「就算暫且不論顏面之事，只說如今局面。承宗是韃靼的瀚海王，又是西羌國的新駙馬。韃靼人剛剛被迫俯就，心正有所不甘。他雖一時無力再挑戰事，但藉機滋事卻必定無疑。咱們若不能滿足他們足夠的訛詐，他們豈會善罷甘休？還有西羌。皇上你也知道，這些年來，西羌一直蠢蠢欲動。前次咱們與韃靼在北邊打仗，西羌礙於兩國和約，師出無名，這才沒有派兵。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正給了他毀約的大好機會。這兩國，俱是虎狼。一個在北，一個在西，對我大元呈合圍之勢。皇上，咱們大元如今國力如何，內庫如何，你再清楚不過。若是處置不當再起戰事，於國於民，絕非幸事！我聽說三司已經議定出了結果。我看還行。如今也唯有這樣，才能壓得下事態了。」

景佑帝臉色凝重，道：「母后說的這些，朕自然明白。只是……」
穆太后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打斷了景佑帝的話。等她終於壓下了那陣咳，臉色已經白得像一灘雪，聲音卻更加嚴苛起來：「皇上！你比我更清楚現在該當如何。世鈞在此時殺人，就算他有一千一百個緣由，那也是一樁大錯！我知道你想保他，我也不願他不好！但是此刻，你必須顧全大局，做一個皇帝該做的事，而不是……」她冷冷地看了一眼始終低頭一語不發的葉明華：「不是為了某種你不可說的緣由，去偏袒自己想偏袒的人！明華，妳可有話說？」最後，她問葉明華。

葉明華肩膀微微抖動，在皇帝的目光注視之下，低低地道：「太后教訓的是，我無話可說。」

※※※

次日一早，翰林院的薛笠，奉詔擬了兩道詔令，大概意思如下：
第一道說，削霍世鈞永定王號，出宗人府禁閉後，放崖州招撫使，沒有詔令不得返京，望期間靜心思過、磨礪心志。
第二道說，前詔懲處，只針對霍世鈞而言，此外別無牽連，永定王府的規制一概不減，老王妃及嘉德公主仍保有尊號，封饗照舊。

招撫使，顧名思義，是朝廷在偏遠之地所設的司署，執招撫征討諸部族及接受貢納、頒給賞賜等事。
崖州距洛京之遙，便如天涯海角孤懸海外，被放去任這樣一個完全無足輕重的職位，比一開始三法司上奏的削平民雖好些，卻也委實結局慘淡。

得知詔令後，擔當調停角色的鴻臚寺卿在鍾一白授意下，試探著問韃靼人若不接受該如何時，得到景佑帝硬邦邦一句「此我大元最後定斷。他若再要打，那便打！」遠放崖州那樣的荒僻之地，自古就被認為是僅次於滿門抄斬的重刑。

就在數日之前的朝堂上，霍世鈞還叱吒風雲位極人臣，到了現在，卻如從雲端墜入泥地。以後如何未可料知，但起碼現在，對於自己長久被逼迫打壓得幾乎透不出氣的被動局面來說，無疑是件足以叫人振奮的事。
這樣的結果，雖然沒有預先料想的那樣滿意，但完全也算是意外之得了，鍾相一黨自然不會再繼續去觸逆鱗，暫時停歇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