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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四年──第一堂課

作 者 作 品

失控的邏輯課

譯 者 作 品

峰與谷:超越逆境、享受順境的人生禮物
最後的禮物
無人地帶的製圖師

推理科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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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文學課(041101)
Dominance

類別: 文學‧小說‧散文>推理科幻
叢書系列:外版書
作者:威爾.拉凡德
       Will Lavender
譯者:謝佳真
出版社:臉譜
出版日期:2012年01月31日
定價:299 元
售價:236 元(約79折)
開本:平裝
ISBN:9789862351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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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四年──第一堂課



  一九九四年──第一堂課

天色剛黑,他們便推進供殺人犯露臉的電視機,放置在教室前方,稍微偏離中央,以免後排的學生看不清楚。兩名穿著維修工制服的男人檢查衛星訊號和擴音器,接著便如同進來時一般,悄悄的來,也悄悄的走了。五分鐘之後,課程即將開始,萬事就緒。

或許是課程本身首開先例,令人耳目一新;也或許是神祕的氛圍,小小的賈斯博學院從未有哪一門課曾掀起如此熱烈的議論。由於校長的決定,教室裡坐著九名學生,一個個都是大學部文學院的頂尖高材生。現在,在開學的第一個夜晚,他們心浮氣躁的等候教授出現在螢幕上。

這堂課是「文學424:解開文學謎團」。挑在夜晚授課,是因為沒有其他可行時段,典獄長只肯讓殺人犯在晚上自由教書。假如傳言可信,那他會是在鋪設軟墊的精神病房授課。有人說他會待在綠色屏幕前面,以特效的方式,在他面前虛擬出一座講台,製造教室的幻象。還有人宣稱他會被銬在椅子上,身穿橘色囚服,因為州法禁止其他的安排。他們還說學生必須記住這人幹過的勾當,不能忘記他是何許人。

學生們挨坐在一起,為教室帶來暖意。黑板似乎熠熠生輝,但今晚的佛蒙特其實寒意森森。校舍大半安安靜靜,只有抗議人潮依照規定站在卡爾弗大樓外兩百碼處。這門課開在卡爾佛大樓,教室在地下室,原因是:賈斯博高層不希望抗議人群看到電視螢幕的畫面。

從抗議人潮再過去一點點有一棟陰暗建築,只有底層亮著幾盞燈光,兩位州警坐在雜物室大小的房間裡喝咖啡,盯著一個小螢幕,收看專給他們觀賞的沉悶畫面。

終於,電視螢幕轉為深黑,大家紛紛端正坐姿。電視發出低鳴,接著一條從左而右掃過教室的水平線。他們的教授──榮獲麥克阿瑟獎的天才,曾是附近杜蒙特大學的明星教授,卻在十二年前狠毒殺害兩名研究生。此刻,他準備好要亮相了。

接著,黑暗退散,雜音消逝,教授在螢幕上現身了。

他們看過教授的相片,泛黃的報章雜誌刊出大量照片。一身深色西裝的他(受審時)、戴著手銬、露出豺狼微笑的他(剛宣判不久後),或是頭髮往後梳、穿著花呢外套、打著領結的他(一九八○年在杜蒙特大學的教職員照片)。

儘管看過照片,學生從螢幕上看到本尊時,依然吃了一驚。他穿著簡樸的橘色囚服,囚號不遮不掩,在螢幕下緣一覽無遺。V字領開得很深,看得到心口上方褪色刺青的彎曲邊緣。

教授的雙目彷彿在搏動。銳利鋼硬的眼睛流露出危險的絕頂聰明樣。學生見到他的那一刻,油然生出一種感覺,不是驚訝,不是愕然,而是原來如此,原來這就是他。一個坐在中後方的女孩低語:「老天,沒想到他這麼……」坐附近的女同學接完話:「性感。」兩個女生綻出笑靨,笑得偷偷摸摸。竊笑。

現在教授向前坐。學生可以在背景看到兩名獄警,除了臉孔,其餘部位盡收眼底,深色的寬鬆褲管、皮帶釦的反光、配掛在皮套裡的結實警棍。一個獄警的雙腿大喇喇的打開站立,另一個的姿態拘謹些,此外,兩人像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教授本人不是在玻璃屏幕後,對準他的鏡頭沒有套上任何保護罩。他就坐在一張小桌前,未戴手銬,雙手擱在面前,呼吸舒緩自然,隱隱然含著笑意。

「大家好。」他輕聲說,「我叫理查.艾迪斯,是你們解開文學謎團課的教授。你們講幾句話來聽聽。」

「老師好。」有人說。

「我們在這。」另一人說。

艾迪斯俯身向前,顯然是麥克風恰恰位於攝影鏡頭之外。他點頭說:「很好。我聽得到你們,你們也聽得到我。我看得到你們,你們也看得到我。現在,開始上課。」


現今──模仿犯的謎題

亞麗.席普利博士下了她租來的車,走向靜謐屋舍的前門。她足蹬高跟鞋──真是該死,她本以為來到犯罪現場,最好別作學者打扮才能給賈斯博學院的人留下好印象。現在,她卻覺得自己的服裝是丟人現眼。因為教授必然會注意到她的裝束,並在即將展開的心理戰中占上風。

她上方有隻冬季鷦鷯從一棵樹上乍然飛起,嚇得她縮了一下。亞麗這才明白,自己多麼恐懼重回舊地、再度靠近他。她督促自己集中精神。教授是當今世上頂尖的傑出人物,但他也老奸巨猾,一定會逮著她這個小辮子大作文章──她必須嚴加防範。

絕不能讓他得逞。

「別被唬了。所有的鳥都是催魂鳥。」

亞麗抬起頭。他倚著敞開的紗門,木然的雙眼注視著她,冷酷的微笑停駐在唇上。中風奪走了他的表情,將他的臉孔打磨成一副面具。一側是毫無生氣,只有青色血管在慘白皮膚上延展刻畫,嘴唇向上彎成飽受煎熬的笑。另一側,生動鮮活的那一側,則學會了模仿同樣的表情,這是對著浴室鏡子練習的成果。總之,現在的他總是在微笑,隨時隨地,有事沒事一律笑臉迎人,即使在痛苦或悲傷或憤怒中,也掛著笑。

「亞麗珊卓,」他說。沒有冠上教授,也不稱呼她席普利博士。(她就是會留意這些小細節。)他沒有邀請她進屋。按照慣例,他會讓她站在冷颼颼的前門門廊,吃點小苦頭。他永遠在下戰帖,永遠在測驗。亞麗才不要讓他稱心如意,讓他看到自己抱著手臂取暖。

「早安,教授。」她說。

「聽說我們那個朋友出了事。真……慘。」笑意擴散到他的眉宇。「我就曉得他們遲早會派妳來找我。」

「沒人派我來。」她說。

他覺得這個謊言真有意思。「沒有嗎?」

「是我自己想來的。」

「這麼說,妳是來看我,像個老朋友那樣。或者該說,像老情人。」

她一時語塞,望著那張被中風毀掉的臉,風切劃過她裸露的頸項。「你下地獄去啦!」她心裡喊著。

「要不要進來坐坐,亞麗珊卓?」

「叨擾了。」

他領著她到後面的某間房裡,在磨損的扶手椅上坐下,面向那扇窗戶。這裡也有書,研究已逝作家的專書,擠滿墨跡的紙張彷彿山崩似的掩埋了小桌上的一台昂得伍牌打字機。上方,則是一張描繪了男子面孔的海報,只有一個潦草的字爬過他的雙目和口鼻。這個字是「誰?」,鉛筆芯的粉末在微光中幾乎看不出來。這張臉屬於神祕的小說家保羅.法奧斯。底下,狂放的紅字替海報下了標題:誰是法奧斯?

他沒有給她椅子,任她杵在房間中央,看著鼎鼎大名的教授呼吸。即使在那裡,背對著她,他也散發出一股殘暴的氣質。現在狀況更加不妙。更糟,她心想,因為他清楚他們需要他。她需要他。

「有事請說。」他說。

「今天一早就來打擾你,是因為……」她說不出口。即使他不是面向她,她仍然感覺得到他的目光,他沒把她視為獲得終生聘約的比較文學教授,只把她看作昔日那個慌亂的學生,一個孩子。

「你還沒接受事實。」他說:「事實就是歷史重演了。」

「你錯了。」但她的氣勢很虛弱,空洞。

教授從她在窗戶上的倒影對上她的視線,迎視她。「麥可死了、不在人世,你做什麼都改變不了事實。」

這些話,那蓋棺論定的口吻使她心頭一凜。她別開視線。

「你記得他嗎?」她問道。

他靜默片刻,開口:「印象不深。」

他當然是記得的。麥可.坦納博士,賈斯博學院的現代文學專任教授,他在母校教書。麥可十五年前和她一起修過那門夜間課。她連麥可的座位都記得:在最前面,離電視螢幕不太遠。

「我猜,這次的命案跟之前的一樣。」他說。

「對,但有出入。」

他抬起頭,興致全來了。「怎麼說?」

「這樁謀殺……比以前的兩樁舊案更戒慎小心。比較節制。」

「有嫌疑犯嗎?」

「沒有。」她說,又補充:「可是校園裡有些流言蜚語。八卦。」

「洗耳恭聽。」

「有人覺得可能是他老婆。」她說,「莎莉發現了屍體。還有,她給警方的行程表──有點前後矛盾。」

片刻後,他沉吟:「然後警方就找上你。」

「是的。」

「為什麼?」

「教授,」她嘆了氣,「別這樣!你幫不了我就算了。但如果你可以伸出援手,那我……」

「是『我們』。」

「什麼?」

「是『你幫不了我們』,亞麗珊卓。你在賈斯博有頂頭上司,現在他們要你再度扮演偵探,事情不就是這樣嗎?」

亞麗默然不語,她轉身抄起皮包,走出房間門口。現在屋裡太黑,外頭的太陽躲到雲朵背後。她不記得東西南北,只見到書本在明處和暗處層層疊疊,歪歪斜斜,強勢從牆面挺出。這些房間像是一枚有隔間的鸚鵡螺,螺旋型向外伸展,一個疊著一個。她舉步在這個迷魂陣穿梭,詛咒自己幹嘛沒事跑這一趟,難道她以為教授好歹能給個說法。該死,亞麗,你幹嘛一廂情願,以為他會洗心革面?何必……

「杜斯妥也夫斯基。」

她停下腳步,站在那裡,聆聽這幢老房子的接縫在風中呼號,等待著。

「坦納博士,」教授從她背後說,「我知道他是被斧頭砍死的。跟另外兩個,以前那兩個……的死法一樣。『他將斧頭整個抽出來,雙臂並用的揮舞斧頭,壓根兒沒顧慮自己的安危,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幾乎像具機器,將鈍端砸到她頭上。他動手時,用的似乎不是自己的力量。』」

「《罪與罰》。」

「對。不是我最愛的文學巨作,但書裡有你要的答案,亞麗珊卓。這之間是有關連的。凶手不過是個有樣學樣的蹩腳貨色,一個逍遙法外的模仿犯。你在找的凶手──是個拿不出自己想法的笨蛋。」

「我不能苟同。」她說:「我說過了,這回跟舊案不同。」

「怎麼個不同法?」

亞麗這會兒斟酌起字句。起碼這部分得交代清楚,必須說出賈斯博學院裡兩個頭頭交代她轉告教授的話。千萬不能出差錯,他們叮囑她。

「表面上,麥可的命案就像你以前、就像一九八○年代那兩樁杜蒙特命案。」她說,「可是仔細看,就會發現情況不太一樣。另有蹊蹺。」

他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於是她遵照命令,向教授說出那兩人吩咐的台詞,這是誘餌:「這個命案……像一道謎題。」

話音方落,他整個人僵住。就這區區幾個字,亞麗.席普利向他下了戰帖──她感受到小房間裡的空氣凝結。他淪為甕中之鱉。

「我家距離那個爛地方只有幾哩路。」他接腔,簡直像自言自語,「他們怎麼說的我都聽得到。我知道他們的德性。」

「這麼說,你是答應幫忙了,教授?」

他怒目相視。「他們以為這次的事我脫不了關係嗎?」

她沒作聲。她以沉默代替作答。

「真是的。也許再被人相信是件好事。但也有可能會讓人心生畏懼。」

「你會幫忙嗎,教授?」

「難不成我欠你人情?」

「因為不管誰幹的,那人仍然逍遙法外。因為我們兩個都跟麥可.坦納有淵源。還有,對,因為你欠我人情。」你欠我的人情可大了,她心想。

「原因不只這些,亞麗珊卓。」

「我不是……」

「你擔心這場不幸的變局,會像聚光燈一樣照著修過那堂課的人。尤其是你。」

「這跟那堂課扯不上關係。」

「你是這樣跟自己說的嗎?那念頭在你心頭不斷嘶吼:這跟夜間課無關,這跟夜間課無關,這跟夜間課無關……」教授扯開嗓門,語音旋即被屋子吞沒。然後他笑了──爆出一個殘忍凶惡的短促笑聲。

「麥可,」她輕聲說,「他也有份。他熱愛書本,就和我們一樣,文學是他的生命。向他下毒手的人是有計畫的,一個曠日費時打造的周全計畫。你剛說的話──說中了一些事。警方相信凶手是模仿舊案,刻意重現二十七年前的杜蒙特大學命案,因為被害人是文學學者,牆上的血跡像羅夏克墨漬心理測驗圖,麥可書房的書本被重新排過──可見凶手研究過當年的犯罪現場照片,教授,這位凶手研究了照片。」

她轉為沉默,看著他。她感覺到他在動腦筋,莫明的感受到他思緒腦波的擾動。

「拜託,我需要你給個說法。」亞麗說。

「我只問你一件事。」

亞麗等著。她想起那天早晨那兩個男人的面容。那兩張臉,一位是學院院長,一位是警探,他們在校園另一頭麥可.坦納凌亂的住家書房裡見到的一切,令他們大驚失色。她感同身受,因為她揹負著相同的心靈疤痕。

「儘管問。」她說。

理查.艾迪斯博士湊近她。「再重講一遍你發現我無辜的經過。」


第一堂課──文學是遊戲?!


「現在,開始上課。」

理查.艾迪斯博士在電視螢幕上的影像似乎微微晃動著,然後恢復正常。九張面孔盯著他,等待教授開始講課。他們尋思著教授會不會聊起十二年前的往事。那兩樁命案(據說凶器是一把斧頭,但始終不曾尋獲)、杜蒙特大學校園駭人的命案現場……,沒人知道他會不會討論這些事。他的確被禁止談論命案,但艾迪斯不像是照著規矩來的人。

「文學是什麼?」教授問道。

班上沒人出聲。沉默在低吟。

艾迪斯笑了笑,向前傾。他的眼睛鬼祟幽黑,透出淡淡的黑色幽默,左右來回飛掠,打量他們每一個人。

「坦納同學,」他輕聲唸出名字,學生名冊一定在鏡頭之外,「請說說你認為文學是什麼。」

名叫麥可.坦納的男孩開了口,對著螢幕說話的嗓音粗啞。

「文學是各種書籍。」他說:「巨著。」

「以你之見,巨著是什麼?」

「福克納、喬伊斯、伍爾芙。主要是現代主義作家。」

艾迪斯臉色一暗。「現代主義作家毀掉太多美好的事物。」

男孩整個人縮起來。

「凱恩同學,」艾迪斯說:「文學是什麼?」

「文學是閱讀時體會到的感覺。」克里斯坦.凱恩說,他是第二排的瘦小男孩,丹寧布夾克的袖子上綴著破爛補丁。他努力讓自己看來比實際上高大,硬是挺起身子,讓自己跟其他挺拔的人一樣高。此舉確實有效,但效果薄弱。此舉有效,是因為凱恩的腦筋高人一等。

「啊,多情種子,我喜歡,凱恩同學。請告訴我──巴別爾的作品帶給你什麼感覺?波里斯.皮涅克呢?他無法重拾原有的生活,慘遭行刑隊槍殺,屍體留給飛鳥啄食。或是杜斯妥也夫斯基,當你看到《罪與罰》裡拉斯柯尼科夫掄起斧頭的部分,你有什麼感覺?」

斧頭。這詞在教室裡迴盪,在學生周遭震動。大家坐著不動,等著看教授會不會遭到制止。

結果沒事。理查.艾迪斯毫無畏懼,甚至沒有一絲覺得自己哪裡做錯了的模樣。或許這個詞,或許那雲淡風清的斧頭二字,就是存心擺放在這個位置。或許他備課時就已經安排好了,將這個詞寫進筆記。教授是這種人嗎?學生納悶著。他是不是會和學生耍心機的人?

「我覺得反感,」凱恩說,「就跟每個人一樣。」

「每個人?」

「站在理智正常者那一邊的每個人。」

艾迪斯笑了,一聲短促、斬釘截鐵的哼笑。

「你曉得我第一次看杜斯妥也夫斯基的感覺嗎?」艾迪斯說,「我覺得找到了謎底。拉斯柯尼科夫對隱喻性的母親和姊妹犯下了罪行,他並沒有逃過懲罰。他確實不是非凡之人。我頭一次看那書的感覺、我感受到的情緒,是悲傷。我同樣沒有做非凡之人的命。我同樣沒有不被懲罰的命。」

教授露出蹙眉的神態,蒼白的暗影又掠過他的臉。他背後的兩個警衛動了動。

「席普利同學,」他說,「可以告訴大家你心目中的文學是什麼嗎?」

「文學是愛。」女孩說。

「你相信愛嗎,席普利同學?」

「信。」

「那你一定也相信文學。」

「確實。」

「那文學,跟愛情一樣會傷人嗎?」

女孩聳聳肩,不畏不縮。對準學生的鏡頭捕捉到了這一幕。艾迪斯的視線往上一轉,那裡必然有顯示這間地下教室全景的螢幕。他淡淡的笑了:他喜歡這個不引人注目、近乎叛逆的姿態。「如果文學可以帶給我們各種感受,」她說,「為什麼就不能讓我們痛苦呢?」

「書是刀。」

「或箭。」

艾迪斯向後靠,對她甚至更另眼相看。「著火的箭。」

亞麗又聳了聳肩。「或斧頭。」

然後狀況丕變。

艾迪斯的臉色變成豬肝色。他在椅子上挺起身體,彷彿電流穿過他,雙手扣住喉嚨。然後他開始扭動身軀,依然挺直坐著,狂亂踢著底下的椅腳。看起來,他像被人從背後勒住,一個隱形人。

警衛慌忙上前。他們圍著他,兩人都伸出手,鏡頭上只看得到他們的手臂和手試圖制住他。但無論如何就是沒辦法令他靜定下來。他拳打腳踢,扭動翻滾,椅子拖過地板的聲音尖銳刺耳,艾迪斯幾乎完全離開鏡頭。一小道像括號的白沫從他口中滲出,流到下巴。他現在出了鏡頭,無臉的警衛們在螢幕右緣和他拉扯,拚命搶救他。「他的舌頭!」一個警衛說。「天啊,他要把舌頭吞掉了!」

螢幕變黑。

有一會兒時間,教室裡的學生靜靜坐著,等待,全然不知所措。他們面面相覷,滿臉的驚愕困惑。螢幕閃爍著雜訊。

「現在我們怎麼辦?」一個叫莎莉.米契的女生問道。然後,跟之前一樣的電子音訊又出現了。大家望向電視螢幕。

艾迪斯回來了,頭髮凌亂,雙目飽含痛苦。

「抱歉,」他口齒不清的說,「我有時候……會發作。這是老毛病,從小就是這樣。不用擔心。在這邊看管我的人是受過訓練的醫療人員,他們不會讓我在你們面前斷氣的。」此外,他沒再多說什麼。

九個學生瞪著電視。教授的坦率直言,不知何故,並未讓他們安下心。那一夜,會有幾個學生夢見他。夢裡只有聲音與模糊的動作:傾倒的椅腳、教授的喉嚨因痛苦而咕嚕作響。

「你們說,」艾迪斯在全然打起精神後說,「文學是以在巨著中的地位為依歸,是以情感、以愛為定義。那假如……」他狂野的目光掃過教室,落在每個人身上;即使只有這樣,就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便讓這堂夜間課的學生明白為什麼他是個相當厲害的老師──「文學是一場遊戲呢?」

他們沒人知道該作何感想。他們注視螢幕,等著他講下去。

「假如我剛才根本沒事,純屬騙人的呢?」

學生們茫然了。有人緊張的笑笑。

「我確實有神經系統的毛病。」他告訴學生,「但假如我沒有病,假如我剛才的發病其實是唬人的、是作戲。你們會不會相信我感到痛苦呢?」

沒人回答。

「不要不理我。各位同學,我的痛苦像不像真的?」

「像。」後排一個叫法蘭克.馬斯登的男生說。他身材瘦削,古典式的英俊,主修戲劇,輔修文學。在這一堂課的所有學生中,就數他最有判斷演戲與否的眼力。

「像極了。」亞麗.席普利說。

「假如文學就是這樣呢?」艾迪斯繼續說,「假如一本書、一本小說,讓我們真以為它就只是一本小說,可是當我們徹底進入書中世界──實際讀進去、真的用心閱讀了──卻察覺到書頁背後有另外一個世界呢?一個深層真相的宇宙,只需要我們動用找到兔子洞的能力就能進入。」

他停頓,讓學生消化這段剛說過的晦澀言語。「你們有多少人聽過保羅.法奧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