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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邊牧的大飛盤
小邊牧和他的媽媽就住在我的隔壁,他是我在這個小區認識的第一個朋友。
有天我們路過小區門口的超市,小邊牧渾身濕漉漉的,傻傻地坐在石頭臺階上。正對小邊牧的馬路,有個男孩拖著箱子離開,走進計程車。小邊牧坐在那裡,眼睛瞪得很圓,動都不動,似乎從此以後就要永遠不走了。
我一直忘不了他的眼神呀,像雪碧裡慢慢冒上來很多氣泡,又透明又脆弱,倒映著拖著箱子的男孩,仿佛這就是整個世界了。
我問老爹:「小邊牧眼睛裡那亮晶晶的是什麼?」 老爹說:「因為知道再也遇不上,碰不到,回不去,所以,這就是眷戀了。」
邊牧腳邊放著飛盤,他叼起來,眼神一點點黯淡下去。 我問老爹:「如果他飛快地跑飛快地跑,會不會有可能追上呢?」
老爹說:「有時候我們跑得飛快,其實不想跑到未來,只是想追上過去。可是,就這樣了,每個人都有深深的眷戀,藏起來,藏到別人都看不見,就變成只有自己的國度。其實不用怕啊,這些就是人生的行李了。」
小邊牧叼著飛盤,搖搖晃晃站直,躲在超市里的女孩走出來,想拽走他的飛盤。小邊牧死死咬住,一邊哭一邊不肯放。女孩子也哭了,蹲在路邊。小邊牧吭哧吭哧跑過去,拚命仰著脖子,把飛盤舉得很高。
後來我問邊牧:「那時候你在想什麼?」邊牧說:「媽媽哭了,就是下雨了,但是我沒有傘,只有飛盤。」 那是個晴天,有隻小小的邊牧,用飛盤給自己的媽媽擋雨。
我噠噠噠走到隔壁,敲敲門,認真對著小邊牧說:「你好,我叫梅茜,請讓我做你的鄰居好嗎?」 小邊牧叼著飛盤,愣愣地點點頭,說好。飛盤啪嗒掉在地上,他吧唧又叼起來。
我們可以一起長大,被最愛的人摸著頭頂。可人山人海,總要有人要先離開。失去的才知道珍惜。能失去的就不值得珍惜。從現在做起,否則連身邊的都要失去了。
老爹愛喝酒,經常醉醺醺地回家。
音響偶然會放到一首歌,叫作《浮塵》。裡頭有風沙和哭泣,在結束的時候,一個輕快的聲音說:「你看,他好像一條狗耶。」
茶几留著我啃壞的洞洞,牆壁留著照片脫落的膠水,窗簾永遠停在半片耷拉的位置,房間溫暖,一天天變化而變不掉以前的痕跡。
如果老爹清醒,就經常跟我們泡在一起。
面對老爹,黑背問的問題比我還多。邊牧撲閃眼睛,尾巴搖搖,不樂意發言。
邊牧就是這樣。你不知道他想要什麼。總有一些人,他說不出口,是因為覺得要不到。
老爹說,面對想要的東西,立刻去要是勇氣。面對想要的東西,搖頭不要是魄力。如何做到又有勇氣又有魄力呢?那就面對想要的東西,今天要不到,明天我再來試試。
聽老爹說完,邊牧撲閃眼睛,依舊沉默。
之後我們忘記了這件事。天黑了找邊牧,他媽媽喝多了,趴在桌上喃喃自語,說:「小小的幸福算個屁,一定要有大大的幸福啊。」
邊牧默默和我們出門,飛快跑到路邊,我跟黑背不明所以,陪著他飛奔過去。
過了很久,我忍不住說:「邊牧啊,你告訴我們從小苦練飛盤技術,是為了當幸福降臨,要替媽媽接住。可是也別坐在馬路邊,仰頭盯著希爾頓酒店的頂層大飛盤發呆了。那是飛碟餐廳,我覺得很難掉下來。」 我勸他說,回家吧。
拖都拖不走,還哭。
我和黑背只好靜靜陪著他,一起仰頭盯著希爾頓酒店的頂層大飛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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