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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 者 作 品

白銀、刀劍與石頭:魔幻土地上的三道枷鎖,拉丁美洲的傷痕與試煉
燃燒的女子

文學小說

【類別最新出版】
台灣「烏克蘭計畫」
故鄉無用
故鄉無用(首刷限量 馬尼尼為手繪印簽版)
假面的告白
巴奈回家:凱道.二二八公園的二六四四天


下雪時節(AI00342)
Cold Enough for Snow

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藍小說
作者:潔西卡.奧歐
       Jessica Au
譯者:楊芩雯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23年04月21日
定價:360 元
售價:284 元(約79折)
開本:32開/平裝/200頁
ISBN:9786263536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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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步出飯店時下著雨,毛毛細雨,正是十月在東京可能偶遇的狀況。我說我們要去的地方不遠──只需要先到車站,也就是昨天來的同一站,再搭兩程車並沿幾條小街走段路,我們就會抵達美術館。我拿出雨傘打開,拉起外套的拉鍊。現在是清晨,街上滿滿是人,多半從車站出來,不像我們往車站去。從頭到尾,母親緊緊靠在我身旁,彷彿她覺得人群移動是水流,要是被沖散,我們就無法回到彼此身邊,而將繼續漂開愈離愈遠。雨勢輕柔,連綴不斷。落雨在地上形成薄薄水膜,路面不是柏油,而是片片相連的小方磚,如果你有心留意的話。

我們在昨晚抵達。我的班機比我媽的早一小時落地,於是待在機場等她。我累到沒辦法看書,乾脆取了行李,選一種機場特快車買我們的兩張票,也備好瓶裝水和自動櫃員機提的些許現金。我在想該不該買更多──也許是茶或吃的東西,可是我不曉得她飛抵那時是什麼狀況。當她從閘門現身,我立刻認出她來,即使隔著一段距離,不知怎麼能夠從她的站姿或走路模樣辨認,無需清楚看見臉孔。走近時,我注意到她依然費心穿搭:帶珍珠釦的棕色襯衫、合身長褲配小件玉飾。總是這樣,她的衣服不昂貴,但悉心挑選剪裁與合身度,巧妙搭配質料。她看起來像約莫二、三十年前電影中打扮體面的女子,既老派又優雅。我也看見她帶來她的大行李箱,跟我童年時代記憶裡的一樣。她把它擺在房間的櫥櫃頂,懸在我們頭上,多半時間擱置不用,只在她回香港那幾趟才搬下來,好比她父親過世那時候,然後是她哥哥。行李箱上少有汙痕,即使是現在,它看起來幾乎如新。

今年稍早,我約她跟我一起來日本旅行。我們不再住同一座城市,成年後從未真正結伴出去過,但我漸漸覺得這很重要,原因還說不上來。剛開始她興致不高,可是我繼續遊說,最後她答應了,不完全是正面說好,而是反對得稍微少一些,或者在我打電話問她時遲疑半晌。光從那些舉動,我就曉得她終於在傳遞願意來的信號。我選了日本,因為我先前去過,即使媽媽沒去過,我覺得造訪亞洲的另一個地方或許她會比較自在。也可能我認為這讓我們在某種程度上立足點相等,同樣都成為外地人。我決定秋天去,因為那一直是我們最愛的季節。庭園和公園在那時節最美麗,年末幾乎什麼都掉光了。我沒預料到秋天依然是颱風季節。先前氣象預報發過幾次警報,而且從我們抵達起持續下著雨。

在車站,我遞給媽媽地鐵卡,隨後我們穿越驗票閘門。到了站內,我尋找要搭的地鐵線和月台,試著比對前一晚在地圖上標好的站名和顏色。最後我終於找到正確的轉搭列車。月台上,地板的標示指引你從那裡排隊上車。我們乖巧站好位置,沒幾分鐘列車來了。門邊有一個單人座空著,我示意她去坐,而我站在一旁看著各站駛過。城市灰濛而堅固,在雨中顯得黯淡卻不全然陌生。我認得一切事物的形體──建築物、高架橋、平交道──可是在細節、在材質上全都略有不同,正是這些細微而顯著的差異接連使我著迷。約莫二十分鐘後,我們轉乘到比較小的線和沒那麼擠的車,這次我可以坐在她身旁,看著建築物的高度愈降愈低,直到我們置身市郊,大樓變成住家,有著白牆與平屋頂,小轎車停在屋前車道。這讓我想起上次來這裡,我是跟羅利同行,路上時而想著我媽。而現在我跟她來這裡,時而想著他,回想我們是如何從早晨到深夜在城市中奔波,什麼都去看。那趟旅程期間,彷彿我們又變回小孩,瘋狂而易感,講個不停、笑個不停,永遠渴求更多。我記得自己想把這些的一部分跟母親分享,即使只有一小部分。正是那次旅行後我開始學日語,宛如在潛意識裡計畫這次出遊。

這次我們的出口位於林蔭鄰里中一條安靜街道。許多房屋緊鄰路邊興建,人們卻往僅有的狹窄空間擺放小花盆,種植牡丹花或綠木盆栽。我成長期間我們也有一株盆栽,種在有迷你腳柱的白色方盆裡。我不覺得媽媽會買盆栽,所以它必定是我們長久保有並照料的一件禮物。基於某種原因,我記得小時候不喜歡它。可能因為我覺得它看起來違背自然,或者孤單,這棵極其細緻的小樹幾乎像幅畫,看似應置身森林卻獨自長大。

走著走著,我們路過有透明玻璃磚牆的建物,另一棟牆面是蘑菇的顏色。前面有個女生掃起街上的些許落葉放進袋子。我們聊了一會兒媽媽的新房子,我還沒去看過。她最近搬離我們童年的家,住進外圍郊區的小平房,新家更靠近我姊姊住的地方,也離她的孫子孫女比較近。我問她喜不喜歡那裡,有沒有理想的店讓她買喜愛的食物,朋友住得近不近。她說早上鳥叫非常大聲,起初她覺得是小孩在尖叫,還走出去試圖聽清楚一些,確定沒事。接著她意識到那是鳥叫聲,可是往樹林間尋覓,沒看見鳥的身影。屋外有大片空地,幾條高速公路。你可以走啊走的不遇見任何人,儘管四周有那麼多房子。

我發現公園出現在前方,查了查手機地圖。我對媽媽說,我們應該穿過公園,這樣走到美術館的路程沒比較遠。在路途中的某個地方雨停了,我們收起傘。公園空間寬廣,有陰暗樹蔭和蜿蜒小徑。這跟我童年想像的公園一樣,林木茂密又昏暗潮溼,在世界中自成一個世界。我們經過空蕩的遊樂場,金屬溜滑梯有著金屬材質的藍邊,表面仍浮掛碩大雨滴。一條條小水流曲折穿越林間,交錯、分流後又再交錯。平坦石頭阻斷水流,宛如小狹谷或小山,處處可見你常在東方明信片或旅行照看到的那種小窄橋。

出門前我買了新相機,是一台Nikon。雖然是數位機型,配備三枚小旋鈕和玻璃觀景窗,以及你能用手指調整光圈的廣角鏡頭。它讓我想起大伯的相機,往日用來拍攝他們年輕時在香港的家庭照。媽媽依然保有其中一些相片,我兒時常常翻看,聽著影中人的故事,著迷於畫面偶爾捕捉的多彩光斑,像水面的一滴油,在相片表面燃亮明晃晃的洞。對我來說,相片似乎蘊藏一種舊世界的優雅,母親和大伯擺出近似傳統夫妻的姿勢,她端坐而他站在她肩膀正後方,梳整特定的髮型,身穿印花洋裝或熨過的白襯衫,身後是香港看來悶熱潮溼的街道和天空。過了一段時間,我完全遺忘這些照片,多年後姊姊與我清空母親公寓時才又一次發現它們,放在裝滿黃信封和小相本的鞋盒裡。

此刻我拿出相機,調整曝光值,再把眼睛移回觀景窗。媽媽察覺我倆之間的距離改變,轉頭看我在做什麼。她立刻擺出慣有的姿勢:腳併攏,背挺直,雙手交握。這樣可以嗎,她問我,還是我該站過去那邊,靠近那棵樹?實際上,我想捕捉不一樣的畫面,想看到她平常時候的臉,她獨自沉思的片刻,但我回答看起來不錯,依然拍下照片。她問要不要幫我拍一張,不過我回絕說我們最好繼續往前。

旅行的前幾週,我花費許多時間搜尋各種地點──神社、公園、藝廊、戰後僅存的老房子──不斷揣摩她可能想看什麼。我在筆記型電腦儲存一大個檔案,記載地址、介紹和開放時間,添加刪去一堆資訊,煩惱正確的平衡點,希望盡可能善用我們在這裡的時間。這間美術館由朋友推薦,位於知名雕塑家所建的戰前大宅一角。我在網路上瀏覽屋子的許多資料,很期待能親眼見到。我又查了手機,說要是從這裡轉彎,我們很快會抵達美術館坐落的街道。我們邊走,我邊向媽媽稍稍說明可以期待什麼,同時小心翼翼別透露太多細節,留點可供探究發現的事物。

沿途中,我們經過一間學校的鐵柵門,恰好是孩童的晨間下課時間。他們頭戴可能代表年齡或年級的各色小帽子,喧鬧自在玩耍。校園地面乾淨,遊樂設施色彩鮮豔,幾位老師站在周圍,沉靜看著他們。我連帶想起、也猜想媽媽是否想起她讓我們就讀的天主教學校,不全著眼於教學品質,而是為了格紋毛料裙、藍書皮聖經和諸如此類的體驗,她的教養在意在她自己也想要的種種事物。讀了幾年之後,姊姊和我都拿到獎學金,繼續留下來念到高三,最後畢業進大學:姊姊讀醫,而我呢,英語文學。

……

爬到山間高處,有段步道用木板鋪成,粗厚的老木頭,像鐵軌枕木。山上可能下過幾天雨,木板顯得泛綠滑溜,彷彿被薄薄一層水藻包覆。幾個地方的木板不見蹤影,顯露地面就在底下一公尺左右。我慢慢往上走,小心避免踩滑跌倒。有茂密的蕨類,短短一截發黑樹墩,遠處的霧濃到綠景幾乎蒙上淡紫。我在幾個點停下來休息,看看風景。隔著雨幕的地景,看起來神似我們在某棟老屋看過的網印畫,由幾組網版印製,不過藝術家只以最低限度動用畫筆,在紙上畫了寥寥幾筆深思熟慮的線條。有些強勁且明確,其餘暈染褪色,營造蒸汽的印象。即使如此,當你凝望,你看見某些事物:山嶺,淡隱,形體與色彩永恆往下墜落。

昨晚我在滑手機,看我們待在東京拍的一些照片。在展間和庭園的畫面,以及在美術館拍下的瓷器之間,我偶然發現一段我在澀谷十字路口的二十二秒影片。人群從四面八方往前擠,廣告在空中的巨型螢幕播放。燈號快變了,從麥克風我聽見媽媽的聲音叫我等等,停在那裡笑一下。有天晚上,我沖澡出來發現她坐在自己床上,東西反常亂成一團。她神色驚慌看著我,說她的護照丟了。我問她確定嗎,她說檢查過所有地方,行李全翻遍兩次,就是找不到。再沒幾天我們人要在京都,然後登機飛回家。我要她回想看看,特別是上次用到護照的時候。我說我們還有一天在東京,可以打去一些地方問,沿原路折返。如果找不到,我說我們必須去領事館或大使館。我試著召喚我們需要用到的日語措辭,可是腦海一片空白。隔天我們什麼地方都去了:上野、日比谷、青山和六本木。雨水讓街道溼漉光滑。我不斷掃視地面,看會不會像找回遺失耳環般意外發現護照。最後我們回到旅館,累得氣力放盡。不久後,她倒抽一口氣,接著轉身面向我,臉上突然顯得放鬆,從行李箱的隱密夾層抽出護照。

我回想我們去過的所有地方,她似乎在一間小店最快樂,縱橫的地下通道連接地鐵站,我們在一條通道旁發現賣手套和襪子的那種店,樣樣大量製作讓價格容易負擔,還另外給折扣。店裡很擁擠,許多人仔細端詳貨架。媽媽在那裡逛將近四十分鐘,看遍各區域,選購給大家的禮物。她確保選擇得非常體貼周到,盡心挑出最適合每個人的品項,也買兩雙顏色亮麗的手套給姊姊的小孩,還有一雙給我。每次我問她去日本想看什麼,她通常回答看什麼都開心。有個問題她只提過一次,她沒看過雪,想知道日本冬天會不會冷到下雪。

在山上,我知道自己待的時間太久。天色漸暗,什麼都匆匆往地上流。儘管如此,即使在精疲力竭之中,我也有種甜美的感受。我想到羅利,以及我們許多次聊起小孩。我的老師對我們說過,父母親是孩子的命中注定,不僅僅從悲劇的角度,而在其他許多較小、沒那麼具影響力的層面也是如此。我知道如果我有女兒,她的生活在某種程度上受到我的生活方式決定,她的回憶會是我的回憶,在這方面她別無選擇。我們還小的時候,媽媽常讀一本日本寓言故事給我們聽,內容跟她自己的童年記憶毫無關連。有個故事是關於一座山,山頂有雲環繞,像戴著項鍊,她美麗極了,群山之中最雄偉的大山也愛上她。可是雲朵山並未回應大山的愛,反而苦苦思念低處一座比較小、比較平坦的山。大山震驚不已,因此發怒,噴發成一座火山,連日以煙塵、黑暗和痛苦遮蔽天空。基於某些緣故,我記得這則故事使我深深感動,美麗的雲朵山對溫和小山的愛,火山的痛苦,對那個年紀的我來說,彷彿他們的激烈感情比人類的更真實。即使步行時試圖回想,我記不起書中的其他故事,除了有篇提到年輕女子死在雪中。

傍晚的天色變成深藍,氣溫開始涼下來。我覺得離一切愈來愈遠。路邊的蕨類植物幾乎成為陰影。我知道我應該加快腳步,我應該嘗試並超越將臨的夜晚,可是,就像我們划獨木舟渡湖那天,我似乎沒辦法湧現真正的急迫感。我反而慢慢閒晃,感覺幾乎像個迷失的人,盤算從現在站的地方直接躺下來睡覺。我路過一座老橋樑,停下來過橋並看著流水,雨勢使水面上漲且流速加快,往下游傾瀉。終於,我望見遠處的火車站,由黯淡的橘黃燈光照亮,穿透宛如迷霧的湛藍夜色現身。末班車四十分鐘後進站。我拉長外套的袖子蓋住雙手,手臂環抱身體,坐在長椅等待。後來,我起身到販賣機買一瓶清酒。入口清澈冰涼,起初嘗到酒味和某種隱約的甜味,隨後揮發如無物。過陣子我不再覺得冷,只是累壞了。我浮現一個氣力放盡的模糊念頭,無法事事明瞭或許沒關係,只要可以單純去看,並保有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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