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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 1
交配前時期:階段一
男性靦腆的迷思
有些自戀人格的患者會表現出強烈自覺的不安與自卑感。有時,這種不安和自卑感會與偉大全能的幻想交替出現。只有在經過某個精神分析階段後,無意識的全能幻想及自戀浮誇才會浮出意識表面。這種自我概念的極端矛盾通常是這些患者的自我與超我產生嚴重病狀的臨床證明,只是平時都潛藏在平穩、有效的社會機制表面下罷了。
──奧圖‧肯伯格博士《邊界狀態與病態自戀》
如今回想起來,我當然知道被拋棄的不只是我。 我只是那些年頭的其中一人罷了。 我們全都成了愛情傷兵,萬箭穿心的倖存者。我們被引領到花園小徑,卻又被遺棄在叢林深處,只能靠自己匍匐往回爬。 首先是我的大學同學大衛。 接著是我。 然後是我的摯友瓊。 後來是我的室友艾迪,他是情場老手,卻患有創傷後身心失調症,搞得病房雞犬不寧,還調戲所有的護士。
雷棄我而去之後,我馬上搬進艾迪的公寓。 也就是因為與艾迪同住——簡直是住在野獸之家——才開始了我的研究。因為一個正常女人不會一大早醒來活像是從卡夫卡的《變形記》中走出來的神經病一樣,一手拿著《隨身攜帶的佛洛伊德》,另一手則捧著達爾文的《物種的起源》。 她不會因為憂鬱或出於樂趣而去讀布雷克的《法律字典》或《精神錯亂的診斷與統計手冊》。 她是逼不得已的。 漸漸地。 經過一段時間。 就像我一樣。
這一切全都始於六月底一個週五深夜,雷和我站在第一大道上,而大家早已回家。
幾個小時前,他在東村區一家我沒聽過的酒吧裡打電話給我。「快來,快來,」電話裡聲音吵雜,「否則妳會錯過了毛。」 當時是半夜。 我放下電話,在床上坐直,很訝異他打電話過來。當天傍晚我要下班時,他正與幾位同事在談論待會兒大伙要去喝一杯,以慶祝老闆休假。「妳也來吧,」他說,「很好玩的。」
好玩。大部分夜晚,我的好玩就是下班後直接回家,然後爬上床,一邊吃泡麵,一邊翻閱一大堆過期的《紐約客》。當天晚上我正是這麼過的。 「再說吧。」我對雷說。不過後來一上床,我忽然想到他跟我要電話號碼以免我改變主意時的緊張模樣,便很後悔對他的邀請這麼隨便。
此刻我衡量自己的狀況:舒適地安居在這間麻木無感的牢房裡——位於西村區一個完美但小巧的工作室,電梯是戰前時代的遺物,房內有崁入式的書櫃和一個尚能使用的壁爐——我搖了搖頭。 失敗者。 於是我趕了過去。
十五分鐘後,我在酒吧裡找到雷,他拉著我的手臂。 「妳應該看看這個的,」他說,一邊東張西望,希望它還在那裡。「有兩個動作,先是像這樣豎立,」他抓起幾束自己的髮尾,然後做出無聲尖叫的表情,金屬框眼鏡下的嘴巴和眼睛圓睜。「就好像是——蟑螂的觸角。」 夜色昏暗,空氣潮濕,一片悄然,我們站在停車號誌燈下方,在想著接下來該做什麼。
「我們可以去喝杯熱可可。」我說,心想這個提議足以表示我有興趣,卻又不致主動到嚇壞他,心想這是兩個同事在半夜三點鐘大伙兒都回家後的正常活動。 雷望著我,靦腆地笑了笑。「我也正這麼想呢。」他輕聲說道。 接著他看向別處,我也轉頭他視,然後兩人一起往西區走去。
事情就是這麼開始的。
一通電話。 一杯熱可可。 一個倣毛的動作。 一個靦腆的表情。
事情總是這麼開始的。
(讓我在此打個岔,驅除「男人很靦腆」的迷思。其實男人並不靦腆。剛開始時他們表面上很靦腆,甚至行為也很靦腆,事實則不然。相信我。等著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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