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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十年(AK0052)

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新人間叢書
作者:蘇青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1年05月21日
定價:180 元
售價:142 元(約79折)
開本:24開/平裝/272頁
ISBN:95713338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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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 2

說蘇青目光短淺不錯,她到底還是誠懇的,忠實於一個井底之蛙的見識。那些鋒芒只能氣人,還傷不到人。她對人世談不上有什麼大仇大恩,大悲大喜。只不過是一些負氣和興致,這特別適合用於上海這個地方,用來對付眼前的人和事,最有效果,它占不了多少精神空間,是日常起居的形態。也別小看了它,它不過是從小處著眼,卻是能做出大事業的。上海這地方的高樓和馬路,哪一樁是精神變物質地變出來的?全是一磚一石壘起來的。你一進這城市,就好像入了軌,想升,升不上天,想沈,也沈不到底,你只能隨著它運行。理想和沈淪都是談不上的。有這兩樣的早晚都要走,張愛玲走了,蕭紅也走了。蕭紅的悲和喜都顯得太重了,在這裡有些用不上,那是用於呼蘭河的大園圃的。男性還好些,可到民族危機,政治風雲中去開闢精神的天地,建設起他們的大恨和大愛,又是在那樣的年頭,生死存亡,你死我活的女性卻是生活在世道的芯子裡,憑的是感性的觸角。說是自私也可以,總之是重視個人的經驗超過理性的思索。上海這地方又是特別能提供私人經驗的,不是人生要義的性質,是一些是非短長,決不是浪漫的蕭紅所要的,卻是正中蘇青的胃口。

倘若能看清蘇青,大約便可認識上海的女性市民。人們只看見上海女市民的摩登,因這摩登是歐美風的,尤以巴黎為推崇,於是便以為上海女市民高貴優雅。卻不知道她們的潑辣。張愛玲的小說裡寫了這潑辣,可小說是小說,總是隔一層。要看蘇青的文章,這潑辣才是可信的。那能言善辯,是能占男人上風的。什麼樣的事她不懂?能瞞過她的眼睛?她厲害,刻薄,卻也不討人厭,這便是骨子裡的世故了,是明事理的表現,也是經事多的表現。面上放開著手腳,無所不往的樣子,心裡卻計算著分寸,小不忍卻不亂大謀。是悉心做人的意思,曉得這世界表面上沒規矩,暗底下卻是有著鋼筋鐵骨的大原則,讓你幾分是客氣,得隴望蜀卻不可。所以她不是革命者,沒有顛覆的野心,是以生計為重的,是識相和知趣,上海女市民個個都懂的,在她們的潑辣裡藏著的是乖。這乖不是靠識書斷字受教育,是靠女性的本能,還有聰敏和小心。

假如能夠聽見蘇青說話,便會在上海的摩登裡,發現有寧波味,這是上海摩登的底色。於是,那摩登就不由自主地帶了幾分鄉下人的執拗,甚至偏狹。這摩登看久了,能看出一股不服輸的勁頭,一根腸子通到底的。你看那些舊照片上,南京路上如林的招牌店號,密密匝匝,你爭我搶的樣子,天空都擠窄了。底下的人群也是一窩蜂地上,櫥窗裡有什麼,身上就有什麼。都說上海熱鬧,這熱鬧也叫起哄,眾人柴火焰高的。看那霓虹燈的顏色,其實是一股子鄉氣。沒有些耿勁,是擠不進摩登的行列。看野史裡面說,當年的江青午夜從片廠一出來,遇到劫路的,搶她的錢袋,她死拽住不放,讓打得鼻青臉腫,硬是沒讓得手。女朋友說何必呢,她回答道,上海這地方,沒有錢一步也不行,我說的就是這股子勁。當然,蘇青是要從容些的,因為她比較伶俐。光靠她留下的文字,很難為她畫個像,但大約她是那種「鑒貌辨色」的人,挺有人緣的,連孤僻的張愛玲,都與她做朋友。在上海,沒有朋友也是一步不行的,蘇青的任性是表面,屬於滋力部分的,心裡卻很機敏,準備著應變。想當年,她是何其活躍的一個,這活躍裡使著心力,好在她精力旺盛,這也是鄉下人的脾氣,不偷懶,不嬌慣。上海,可不是大小姐的世界,它講的也是男女平等,是對女性收回權力,也收回責任,不是像延安那樣,對女性講照顧。

蘇青的小說〈蛾〉,是有些「莎菲女士」的意思,雖是淺顯簡單,熱烈和勇敢卻相似的。後來,丁玲去了延安。丁玲是要比蘇青「烏托邦」的,她把個性的要求放大和昇華了,蘇青卻不,她反是要把個性的要求現實化。她過後再沒寫過這樣的「五四」式激情的小說。《結婚十年》幾乎是記實性的小說,一點沒有誇張的,如實記敘。理想和犧牲都是言過其實,虛張聲勢,其實又何必呢?飛蛾撲火是太藝術化了,而蘇青即使在文章裡,也不講藝術的。這是她好的一面,就是真實。蘇青寫文章,憑的不是想像力,而是見解。她的見解不是有個性,而是有脾氣。這脾氣很爽快,不扭捏,不呷咳,還能自嘲,單刀直入的,很有風格。而像個性,卻不是講風格的,而是講立場,這個,蘇青沒有。〈蛾〉裡面的那一點,大約也是從俗了,不過,她的文字工夫還是好的,最大的優點是明白,描人畫物,生動活潑,說起理來也邏輯清楚,推理直接,帶著些詭辯,你很難辯過她,每一次筆戰,都以她的一篇最後收尾。這是有些寧波風的,俗話不是說「甯與蘇州人吵架,不和寧波人說話」?上海這地方,要的就是凶,是隨大流裡凶過一點頭,就是超凡出眾。

要找蘇青,其實不難找,那馬路上走著的一群一夥的女子,都是蘇青,蘇青不過是比她們凶一點的。當然,蘇青還會寫文章。懸鈴木的葉子換了多少代了,葉子下的蘇青也是換了裝的。這城市能撐持到現在,那燈說亮就亮人是漫漫的一街,都是靠蘇青的精神挺過來的。這馬路上趕超先進的摩登,十年走完百年的路,也是靠蘇青那心勁挺過來的。再要看那報端報尾的文章,蘇青和她的論敵又回來了,不過是零碎了一些,散了的神來不及聚起似的。找一個蘇青,來的卻是一大批,偃旗息鼓數十載,此時又凶起來了。都在說上海的繁華舊夢,夢裡的人知道是誰嗎、說是蘇青你們又不信,她是太不夠佳人倩影了。要說上海舊夢的芯子是實實的一團,也怕你們不信。事情一要成夢,不由就變得輕盈起來,蘇青卻沒有回味的餘地。寧可是張愛玲,也不能是蘇青。因為張愛玲虛無,而蘇青則實實在在。想明白了,才覺得蘇青是可以穿那女式人民裝的,金性堯老先生不是說「當時傾國傾城的婦女都是清一色的,要知道在五十年代這便是風靡一時的女式﹃時裝﹄了」?蘇青為什麼不穿?這就是蘇青利落的地方,要是換了張愛玲,麻煩就大了。其實,旗袍裝和人民裝究竟有什麼區別?底下裡,芯子裡的還不是一樣的衣食飽暖。雪裡蘸還是切細的,梗歸梗,葉歸葉;小火燉著米粥,煉丹似的從朝到夕,米粒兒形散神不散;新下來的春筍是用油醬鹽炯的,下飯甚是可口。這平常心雖是沒有哲學作背景的,卻是靠生活經驗打底,也算得上是千錘百煉。張愛玲也是能領略生活細節的,可那是當作救命稻草的,好把她從虛空中領出來,留住。蘇青卻沒有那麼巨大的虛空感,至多是失望罷了,她的失望都是有具體的人和事,有咎可查,不像張愛玲茫茫然一片,無處抓撓的。蘇青便可將這些生活細節作舟筏,載她渡過苦海,在這城市最暗淡的時日裡,那緊掩著的三層閣樓窗戶裡,還飄出一絲小壺咖啡的香氣,就是蘇青的那舟筏。這城市的心氣高,就高在這裡,不是好高騖遠,而是抓得住的決不放過,有一點是一點。說是掙扎也可以,卻不是抵死的,是量力而行,當然,也有亢進和頹唐的,但我講的是中流砥柱。那最大群最大夥的,卻都是務實不務虛,蘇青是其中的一個,算得上精英的。在那個飄搖的孤島上海,她只有將人生看作一件實事,是必要的任務,既然不可逃避,就要負起責來。還有以後的許多飄搖不定,都是憑這個過來的、不談對上帝負責,也不談對民眾負責,只說對自己,倒是更為切實可行,在這個城市裡做市民,是要有些烈士的心勁,不是說胸襟遠大,而是說決心堅定,否則就頂不住變故的考驗。蘇青是堅持到底了。作為一個作家,她是從文壇上退場,默默無聞,連個謝幕儀式都沒有。可作為一名市民,她卻不失其職,沒有中途退卻。她的被埋沒,其實也在意料之中,時代演變,舊的下場,新的上場。傳奇的上海,又將這替換上演得更為劇烈,當年的聲色,有多少偃旗息鼓,煙消雲滅。一個蘇青,又有什麼?她不早就說過,在人家的時代裡,只能是寄人籬下?我想,蘇青即便是穿人民裝,那人民裝也是剪裁可體,並且熨燙平整,底下是好料子的西褲。等那毛料褲磨損得厲害了,蘇青便也上了年紀,到底好將就些。不是大徹大悟,而是沒辦法。沒辦法就沒辦法,牢騷是要發幾句的,苦經也須歎歎,然而,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