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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工築起的地下社會:跨國勞動在臺灣(WT01050)
Underground Lives: Stories Untold for Migrant Workers in Taiwan

類別: 社會‧文化‧傳記>社會議題
叢書系列:春山出版
作者:簡永達
出版社:春山出版
出版日期:2023年10月20日
定價:620 元
售價:490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528頁
ISBN:9786267236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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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一廣場
──移工築起的地下社會


「我現在就算不做工廠,在這裡也能賺錢。」來臺灣才三年的越南移工阿樹,平時在一家製造汽車馬達的工廠工作。到了假日,他是一名年輕的商人,擁有一家開在第一廣場的選物店。靠牆的貨架擺著Nike、New Balance的高仿特別版球鞋,扣掉給店員的工資、店租以及進貨成本,每個月能淨賺四萬,是他做移工掙的兩倍。那天稍晚,阿樹以為我是特別來報導他的商店,於是邀請我共進晚餐。

我們圍坐在越南餐廳靠門口的那張長桌,酒過三巡,他們顯然意猶未盡,逕直往餐廳一堵牆走。快撞上時,他們推開由鏡子偽裝的假門,裡頭是KTV包廂,已經有十多名移工,幾乎都是男人,地板到處都是酒瓶。

房間內粉色壁紙與霓虹燈相互輝映、喇叭傳來震耳欲聾的響聲,而屋外大樓的屋架像墓碑一樣矗立,外牆剝落、窗戶碎裂,塑料地板上蟑螂橫行,像是居民匆促離去後被落下的地方。很多年以後,我才明白眼前這一幕收攏了這些年來我與移工交往的感受:新經濟與凋敝大樓;一群冒險的人撞上僵化的移工制度。

裡是第一廣場,距離臺中火車站只有五百公尺,臺中人習慣簡稱它「一廣」,裡頭布滿東南亞的商鋪與廉價的服飾,與對街新潮的「宮原眼科」冰淇淋店相比,宛如另一個世界。

在二?一六年三月的尾聲,我來到這棟大樓,當時我是新聞圈的菜鳥,是被派來這裡寫報導的。我們有兩個人,我,二十九歲;還有搭檔的攝影記者佑恩,三十歲。雖然不算年輕,但當時我們都是新聞業的新人,急著在工作上力求表現。不過,我們對移工議題聞所未聞。

當時我所知的,乃是這棟大樓在過去十幾年演變成外籍移工聚會的地方,並且可能因為接下來將重新改名、招商而出現變化。

在我抵達時,大樓裡臺灣人人跡罕見。如果想進一步瞭解這棟大樓在部分臺灣人心中的認知,可以把「一廣」加「外勞」作為關鍵字去搜索,立刻跳出許多標題寫「外勞喋血」、「治安死角」的新聞。

接納移工流浪心情的一廣

被遺棄的一廣,卻意外接納了移工們流浪的心情。

消失在臺灣人視野的商場,只有在週末特別活躍。每到此時,第一廣場聚集許多來自印尼、越南、泰國、菲律賓的移工,他們聲調各異的口音摻合尖銳的電子音樂,讓大樓活了過來。

還不到營業時間,鐵捲門半掩,門口已聚集三、五十人,但只有店家跟送菜的小販能從側門提前進入。在一廣擔任保全二十年的老蔣,穿著有些寬大的制服在鐵門前來回走動、維持秩序,一隻手叉著腰,對門口的移工沒好氣地說:「十一點才開門。」

鐵捲門的鉸鍊齒輪久未潤滑,每次老蔣啟動捲門時,都會發出「匡啷、匡啷」的響聲。幾十名移工引頸期盼,等待商場的大門開啟,門後不會有像百貨公司一排站開,以九十度鞠躬姿態,齊聲喊「歡迎光臨」的迎賓隊伍,這裡是老派的商場,店家的人只是靜靜地坐在商鋪裡,翹著二郎腿盯著平板螢幕追劇,直到有客人走近才不情願地抬頭。

大廈騎樓沒有營業時間的限制,狹小的通道透早就擺著一簍簍小茴香、肉荳蔻與香茅葉,還有堆滿一座座小山似的鴨仔蛋。四樓和五樓是旅館,六樓號稱是全臺最大的移工夜店區,開了分屬菲律賓、印尼、越南人的三家夜店,只要花入場費一百五十元,就能待一整天。三樓以下是小而密的商鋪,有超過三百個攤位,樓層的中心地帶都是手機行,其餘圍著東南亞餐廳、超市、理髮店、服飾店、金飾店與貨運行。十足異國情調的街區吸引政府的注意。

二?一六年,時任臺中市長的林佳龍響應新南向政策,將第一廣場改名為東協廣場。

不過,這項改名沒有影響到這棟大樓真正的消費者——外籍移工,他們仍習慣稱呼這裡叫「一廣」,或是「廣場」(the square)。我自二?一六年起持續報導移工題材,總能輕鬆地以「一廣」作為話題,與在臺灣其他縣市工作,甚至已返國的移工打開話題,至少在我的經驗裡,還沒聽過移工們稱呼這棟大樓作「東協廣場」。

這裡是全臺東南亞移工密度最高的大樓,超越臺北市中山北路的小菲律賓或桃園後火車站的泰國街。十三層樓總共三萬建坪的面積,顧客混雜著四國的移工,尖峰時段每小時約有五千人走過,如果在發薪日之後的星期日,則有二萬名移工同時湧入。算筆簡單的算數,臺灣目前約有七十二萬名移工,分別乘上廠工與看護的最低工資,是超過一百七十億的現金流,即使八成都寄回家,只留下兩成消費,還有超過三十五億新臺幣在市場流通。根據臺中市經濟發展局估算,即使店家只經營週末假日,只要移工每個月在一廣消費二千元,至少就能為商圈創造一‧六億新臺幣的商機,超過臺灣人整年在韓國東大門的消費。

一個完全由移工撐起的商圈,熱絡的關鍵在於洶湧人潮。

在臺灣的移工群體約七十萬人,臺中市與鄰近的四個縣市將近二十三萬的基底,占三成的移工人數。就算只看臺中市,三十年間移工人數從二萬四千人增加至十萬七千人,成長四倍,是六都中成長最快的。這波成長動能直接反映中部精密機械的產能擴張,從精密園區啟用以來,臺中移工人數每年以平均七%的速度成長,大幅超越桃園四%的平均成長率。

臺中火車站是交通中心,短程客運與長途巴士都在此處交會。

每個週日,中部二十萬的移工大軍從各處往這裡匯集,大多數從西屯區的中部科學園區與神岡的豐洲工業區搭公車和火車前往,遠一些的,像南投的南崗工業區,移工們有熟識的計程車司機接他們往返,車資不跳表而是約定俗成的一趟八百元。熙來攘往的計程車讓火車站前的交通打結,跑車的司機說,週日跑工業區的收入最高可達六千元,而平日在市區瞎轉一天還賺不到一千元。

學習另一套生活的規則

勞動力一直是製造業最核心的財富來源。如果以人均產值估算,製造業的移工每年貢獻約二千億。在臺中十一萬名移工中,廠工占了八萬人,保守估計,移工一年為臺中貢獻約三百六十億新臺幣。但是,這座城市因經濟增長而提升的城市風景和愜意生活與他們無涉,他們始終是臺灣人眼中的「外勞」,一枚便宜好用的勞動力。

踏入異國工作,移工們必須很快學會另一套規則。和家鄉以親緣維繫的紐帶不同,工廠是通過嚴格的規律運轉,每個進到臺灣的移工,都沒有自己的名字,而變成一個代號,無論是工班的編號或是仲介取的中文名字都沒有差異,他們最終成為大機器裡的一個零件。

上下班要打卡,每天按表操課,六點半起床,七點五十分準時上工,直到下午五點半;早上十點和下午三點各休息十分鐘,中午用餐四十五分鐘,除了休息時間外一律不能聊天。

即使在休息時間,他們彆扭的中文,也成為被開玩笑的對象。工廠裡的移工老鳥,學會以自嘲的方式融入臺灣工人,而新來的移工卻因為聽不懂中文,也不習慣噪音巨大的生產線,甚至不願意開口說話,他們靜默如雕像、將身體封閉成地窖,反而符合了臺灣雇主眼中「溫順」的形象。

只有週日,外在標籤被解除,移工在一廣以同鄉為單位聚集起來,他們不說中文,吃著熟悉的辣椒魚露,形成抵抗外部世界的小群體。

起初,我待在一廣,經常有報導難以為繼的感覺,因為沒有移工願意開口跟我說實話。當問到他們的雇主,多數移工總會敷衍地回我「一切都好」。我蒐集到許多類似的答覆,但心裡很不踏實。剛開始,我是每個週末從臺北搭車到臺中,可每週往返的車資跟旅費太耗時間又太昂貴,而我真的需要打入移工的圈子。(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