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書摘 1
啟蒙音樂老師
．陳輝龍
我認為我的啟蒙音樂老師，是我十二、三歲時，一家在高雄的唱片行老闆。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甚至連唱片行的名字都不記得了。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他的綽號好像叫「十一指」，而他的手指真的多了一隻，拇指竟多了一隻毫無功能的小指頭。
（在我有一本叫做《雨中的咖啡館》的小說的序裏寫了一百字左右，提到他賣唱片的狀況。）
唱片行分成兩個部份，一邊擺滿牆的搖滾樂唱片封套，另一邊則是擺了滿牆的愛國獎券。
他顧唱片行，他老婆顧獎券行。
現在想起來，這種組合，非常奇怪，一種非常現實的店（獎券是從前合法的六合彩）和一種超現實的店（這家唱片行賣B版的搖滾樂較多，國語片和台語片較少，大約是百分之五十的B版搖滾，百分之二十五的國語流行及百分之二十五的台語歌）。既現實又超現實的複合店。
在我小學五、六年級的七○年代末期，高雄有全省普及率最高的唱片行。
Why？
因為當時越戰的美軍常來台灣度假，高雄港碼頭旁街道上的商店，大約只有三種－－1.BAR 2.唱片行 3.精（舶來）品店。
這家獎券唱片行並不是我最初的唱片行，我初次的唱片行，是在高雄港碼頭旁的「雷電華」。
很霹靂的名字。
旁邊還有一家叫「米高梅」。
獎券唱片行的老闆十一指兄從不向我介紹當年流行的「老鷹」之類的團體，反倒介紹一些他個人欣賞的唱片給我，比如Queen, Kiss這一類我後來才「瞭」的華麗搖滾團體。
每一次我去買唱片，至少都試聽不同的團體十張以上專輯，但往往預算都只能買一張。
他總是不厭其煩的對一個小鬼詳述某種類型的音樂，入門的方法。
我對音樂真正有感動，也是從他的解釋裏開始。
音樂老師或音樂欣賞啟蒙者。
對我這樣的人來說。
十一指先生毫無疑問的是這樣的角色。
他的臉，即使是現在當面碰到，我也不會認得，可是他在唱片行裏教我認識每張專輯的樣子，可是像電影倒著放一般地清楚。
他時常一邊抱著他的小孩餵牛奶，一邊放唱片，一邊講每一個團體的特色以及專輯裏最「ㄉㄧˇㄠ」的歌，另外，最厲害的，是他可以一邊講解，一邊和老婆隔著獎券行的玻璃櫃子吵架，他倆吵架的方式只有一種，那就是他老婆會一直一直唸、唸、唸、唸到十一指先生大吼「×××」或「××××」之後，才停止。（×××是三字經、××××是四字經。）
他們從來不在意有沒客人在店裏，而且，生意也沒有因為這樣有改變。
獎券行生意永遠好，唱片行的生意，每次我去都只有我一個。
前幾年，有一回我經過高雄，還特別去看看我當時音樂教室的地點。
已經是一幢超高層的大樓了。
不過，我沒有感嘆。或許，是因為自己已經過了那個會因為回憶而傷感的年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