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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序
.矢口高雄
母親常對的這個釣魚迷說:
「釣魚的人是日本首號大笨蛋……。」
她認為,根本不知道水裏有沒有魚,就傻傻地垂著釣竿,所以是大笨蛋。她又說,還有一種是世界超級的大笨蛋,那就是,呆呆地站著看這些人釣魚的人。這對喜愛採集山菜和竹筍,生長於山間的母親來說,是不可思議的行為。
我母親曾患股關節炎,大約住院一個月。醫師量了她的左右腳,患病的那側比另一側長約10公分。由於激烈的疼痛,使她苦不堪言。
我實在不忍心看到母親痛苦的樣子。這時,我只會哽咽啜泣。等母親熟睡時,我手拎著一枝釣竿,溜出醫院,不知不覺地走到了釣場。
我信步走到深山中的砂堤防。這裏曾是鱒魚放養的地方。但二、三年後幾乎都被釣光了。
「只剩下一隻,而且長得很大……。」
有一次,母親這樣悄悄地跟我說。聽了母親這番話,所以,我今天就來到這裏。
堤防下方有個不太引人注意的綠色蚊帳被丟棄著,大概是村裏的年輕人到這裏捕魚遺留下來的吧。
堤防下的水清澈如鏡,可以看到水底。我丟下二、三粒小石子探測水中是否有生物。這是我確認獵物的一貫作法。當小石子落入水中的那一剎那,我看到一道黑影向石子方向衝了過來。當黑影知道小石頭不是魚餌時,立刻掉頭消失,牠原來是一條長達六十公分的虹鱒。
「抓住你!」
我慌慌張張甩出我手中的釣竿。但是,仔細一看我的釣竿是釣香魚的竿子,無濟於事。我大概是太擔心母親的病,才一時精神恍惚弄錯了。
在無計可施下,我無可奈何,還是用這把釣竿,釣線也是用尼龍二號線,釣鉤為釣香魚用的十號鉤。然後,再到附近的叢裏找些蚱蜢當魚餌。但出乎意料之外,拿錯的魚竿卻奏效了。我所站的堤防距離水面約四、五公尺。藉著長長的釣竿,我將魚餌悄悄地扔下。躲在堤防上靜待魚兒上鉤。我重新調整魚竿。但水面上還是紋風不動。這條僅剩的魚,所以不會被釣到,自然有牠的理由。
漸漸地,我感到眼皮很沈重。大概是因為昨晚徹夜照顧病人未曾閤眼的緣故,四肢無力,不久便進入夢鄉。不知何時我兩腳夾著釣竿,仰睡起來。
咻!咻!
我被一個怪聲吵醒。被夾在兩腳間的釣竿前端已被拉成彎如滿月般。而那前端的釣線,在水面左右飄呀飄地。
我一骨碌地站起,抓緊釣竿。很快我看到一個黑影在前面晃動。不,已不是黑影,是一個彩虹色的大肚子,在水面浮動。
二、三分鐘後,我才發現一件大事。我站的地方距水面有四、五分尺之高。已不太可能往下走。只有猛力地往上拉。但是,我用的是二號釣線,很可能會斷裂。
我只得碰碰運氣了。我毅然將長竿舉過頭,深呼吸,一口氣從四、五公尺高的地方往下跳。小時候我對游泳很有心得。當跳下水壩的那一剎那,我右手高舉釣竿,很幸運地,魚兒並沒有亂動掙扎,我以我高超的泳技,將牠拉至岸邊,牠是一條六十二公分的大虹鱒。
母親只喜歡吃香魚,對其他的淡水魚沒什麼興趣。我就把牠煮成湯,端給母親吃。
「很好吃」母親說。但美味對一個被高燒和劇痛糾纏的病人來說是一種奢侈。因此,她的這一句「很好吃」,對日本第一釣魚迷的我來說,毋寧是一句最大的安慰話。
我就是根據這段插曲寫出這則「紅葉堤的大虹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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