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內文摘錄
我所在的玻璃水棺開始抖動起來，不知道即將要發生什麼，我警惕地打量著四周。片刻後，水棺被自動傳上了一條軌道，接著滑向一個入口，通向未知。
與此同時，在GODS的指揮控制室裡，正有一百多個科學研究人員，坐在一排排儀器後，盯著前方的大螢幕，而水棺中的我，就在螢幕的中央，連我細微的面部表情，他們都看得一清二楚，如果他們願意的話。
水棺被傳輸上了升降機，緩緩向下運去，不一會便進入了漆黑的隧道。等到下方倉門突然打開，藍色的光線便射進我的眼簾，那是海水。
在水棺入水的同時，四周的玻璃罩被抽離，剩下一副牢籠框架在水裡，並順著軌道不斷下滑。
指揮室裡的廣播聲傳來：「500 meters deep……1,500 meters deep……3,000 meters deep.（深度：五百公尺……深度：一千五百公尺……深度：三千公尺。）」
而我被急速下沉帶來的水流，衝擊得不得不在籠子裡到處游動，但這新鮮無比的海水，卻令我渾身興奮，就像一個被關在棺材裡，埋到地下幾個月的活人，重新回到了地面上，呼吸到了新鮮空氣一般。
指揮室裡，傳來廣播聲：「Release the specimen.（釋放樣本。）」
水籠的外側突然被打開，我並沒有急著出去，而是瞪大眼睛朝四周看去——這是一片藍色的深海底，四周全是凹凸不平的岩壁，給我的第一感覺就像是一座隱藏在深海裡的古羅馬競技場。但同時，直覺告訴我，這應該是一片經過人工改造的場地，別的不提，根據水籠下潛的速度來估算，這裡在一兩千公尺以下，本應沒有光線的，但四周基本上仍舊能夠看清，那麼顯然一定有照明設備。
我本能地感覺到，有一股潛在的危險就在附近，這種感覺像極了當初置身於黃泉峽谷時。
當指揮室裡的廣播最終傳來「Release Kraken」後，那些科學研究人員全都目不轉睛，屏氣凝神盯著螢幕，似乎他們幾十年的全部心血，都集中在眼前這次的實驗中，成敗在此一舉。
我緩緩游了出來，盯著對面，因為整個海底四周，基本上都能看清，唯獨那一片崖壁，籠罩在陰影當中。
這時，起閘的聲音從對面傳來，我等待著，但不停來回游動，準備隨時應付突發情形。很奇怪，我此時似乎能夠嗅到某種氣味，而後由這種氣味直接刺激，在腦海中自然顯現出一隻巨大的章魚海怪的模樣。
這一切莫名其妙，而且我幾乎就能肯定，對面陰影當中的，就是牠，儘管我在此之前從沒見過，也沒有聽說過這種生物。
當那個龐然大物，滑動著巨大的觸手，從陰影中逐漸游出時，我看清了牠的眼睛，綠中泛著黃色的眼珠，向外燃燒著怪異嚇人的火焰，滿是皺褶的皮膚上，滿是肉刺，觸手上無數吸盤，排列得密密麻麻。
但是當牠與我四目相對時，停止了前進，只是緩緩繞著圈游動。
我懸浮在水中，這裡的空間對這個巨妖而言，只相當於一個籃球場，我如果逃走，用不了多久，一定會被牠追上。但若與其搏鬥，像在黃泉峽谷中鬥那隻龍王鯨，可又赤手空拳，連把匕首都沒有。
如果要逃，唯一的方向只有向上，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僵持了半分鐘後，這只在傳說中被稱為北海巨妖的巨型章魚海怪Kraken，終於按捺不住，張嘴露出刀鋒狀成排的尖牙利齒，霍霍磨了幾下，便突然加速，猛衝過來。
牠行動時是有些斜向上的，以便可以到了接近後，依靠巨大的身軀，封鎖上路的同時，棲身而下，讓獵物無處可躲。我看準了這點後，便迅速朝前，直插牠的腹下方位。因為如果能夠從下方反竄至其身後，他一定難以迅速掉轉方向，說不定就能趁那時往上逃走。
那副尾鰭的作用超出我的想像，裡面似乎有著驚人的動力，令我以平日潛水時五倍以上的速度前進，那速度幾乎不比這個海怪對手慢多少。
這一個回合下來，我真的到了Kraken的背面，而牠似乎一時間失去了目標，惱羞不已。
指揮控制室裡一片歡呼，大約這是他們目前為止取得的最好成績，之前僅有部分魚人能夠在這個深度停留，而且只要一啟動，就是高壓自爆，不用說與Kraken過招，連真正的存活都做不到。
而我現在，成功地躲過了北海巨妖的第一次進攻。如果能夠給我一把趁手武器，我相信利用這個機會，一定可以從牠背後給予一擊。
但此時我心裡很清楚，與牠纏鬥或者周旋都不是最緊要的事情，頭等大事應該是趁這個機會逃出去。儘管我當時已經成了一副魚人的怪物模樣，我已經不敢奢望能夠再次出現在郭美琪面前，也許最多只敢發封郵件給她，但在經歷了那次被活剮般的漫長手術之後，一切的打擊在我眼中都構不成致命傷害，當你經歷過世間最大的痛苦後，我想你也會跟我有著一樣的心態。
而此時，我對自由和生存充滿了強烈的渴望，另外還有對簡赫和范德華復仇的渴望。
所以，我幾乎沒有猶豫，在Kraken尚未反應過來時，迅速朝上游竄而去，只有向上、向上、向上，我才有一線生存的希望，才有逃出去的可能。
我的心中在祈禱，希望這是在某片開闊海域，那樣一旦出去，便是真正地龍入波濤，誰也奈何不了我，我可以找個地方，舔舐傷口，等身心復原後，開始下一步復仇計畫。
往上游竄的速度快得驚人，水肺潛水時的上浮速度本就很慢，只有自由潛水可以很快，但我現在不但可以在水中像帶著空氣瓶一樣自由呼吸，而且我的速度與自由潛水上浮時相比，就像一個是F1方程式賽車，一個是在城市街道常速行進的小轎車。
其間我甚至朝下看了看，Kraken巨大的身影雖然也跟著追來，但似乎被我越甩越遠，也就是說，我現在的速度連這個北海巨妖都追不上。頓時，一種征服的快感湧上心頭，而且隨著不斷上浮，光線越來越亮，離自由越來越近，那種迫切地想要重獲自由的心情，令我渾身激動不已。
就在我幾乎都能夠看到水面上的陽光時，頭頂卻隱約現出大面積的陰影，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來，再游近些，我發現在頭頂上方，竟然被一張巨網截住了去路。
我目眥欲裂，實在不甘心，瞬間的思考後，我決定放手一搏，不但毫不減速，反而越發快速地上浮，整個人如同一發炮彈，撞向了那張網，我試圖用速度衝破這層封鎖。
但現實總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那張巨網不但將我牢牢截住，而且因為我速度過快，其中的細鋼絲根根全都勒進了我的肉體，特別是有幾根竟然卡住了我的背鰭。
而Kraken龐大的身軀越來越近，我試圖逃竄，但無法掙脫鋼絲網。
就在這時，Kraken的兩根觸手從下面猛地揚了起來，將我頭部的魚鰓片緊緊揪住，接著牠的血盆大口張開，由下朝上仰頭咬來。
我忍著劇痛，拼著撕裂了背鰭一角，終於脫開鋼網，朝右面游去。
此舉雖避免了整個身體落入牠的口中，但牠的利齒咬住了我的背鰭。揪住我頭部鰓片的觸手，和咬住我背鰭一角的利齒，兩處相反使勁一撕，就像是將一條龍扒皮抽筋一般，范德華替我安置且已經深植我體內、與我渾身連為一體的那套仿生器具，就整個被撕開，與我肉身分離。
我從兩側臉頰，到後背脊柱，再到雙腿後側，這一線的肌肉全都皮開肉綻，像是被犁過的耕地一樣，整個人如同被剝了皮的蝦仁，大片大片的血汙不斷朝外湧出，將那一片海域全部染紅。我的軀體成了死屍，漂盪在鐵絲網下方的海水裡。Kraken則像是競技場中勝利的勇士，觸手拽著那套彼此相連的器具，手舞足蹈了許久。不知為何，卻沒有將我的屍體吞噬，而是緩緩沉了下去，大概是我的龍血不合牠的口味吧。
指揮室裡的廣播中傳來聲音：「SD，mission failed.（樣本死亡，任務失敗。）」
這時科學研究人員們幾乎全體發出Oh, no（哦，不）的嘆息聲，紛紛做出痛悔狀。指揮大廳後方樓上的控制室裡，范德華對著一個背影朝外的人，很憤怒地說：「我早就說了，不該這麼快就讓楊宣與Kraken爭鬥，甚至不該讓他做這件事！我們可能再也找不到第二個有這種資質的了！」
那人仍舊沒有轉身，還是只能看到背影，他用低沉凝重的聲音說：「你以為我不想留他嗎？但連Kraken都打不過，怎麼指望他去鬥龍屠龍？留下來也沒有意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