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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撿來的孩子傷不起
小時候，我們都會仰著頭，天真地問道：“爸爸，媽媽，我是從哪裡來的？”
幾乎所有的父母都會認真地說道：“孩子，你是我們撿來的！”
於是在去幼稚園的路上，我們哭得傷心欲絕，壓抑著有可能被拋棄的不安，和小朋友們分享這不幸的消息後，才心情稍稍平復——
因為，大家都一樣，都是撿來的。區別只是在於是從樹上撿來的，還是船上撿來的，當然，也有人是從馬桶之類奇怪的地點冒出來的。
直到某一天，我們脫離幼生態，遙想起往事，只想道：“嘁！”
所以，當離家上大學的辛晨好不容易勝利從春運大軍裡逃離出來，背著沉重的登山包，扶著家門苟延殘喘時，卻要面對扒著門框，一字一淚地說著“孩子，妳是我們撿來的”的老媽時，她徹底崩潰了道：“老媽，咱能別這麼幼稚不？我都幼稚園畢業多少年了！”
“我是說真的，妳真的是我和妳爸撿來的！妳別不信啊，妳這孩子，媽難得跟妳說件正事兒，妳別笑，妳怎麼一點兒都不傷心，嗚。”
“媽，難道您更年期提前了嗎？”辛晨淚流滿面，雙手合什，求饒道：“行行行，我是撿來的，媽，我求妳，妳放我進去吧！我站了十個小時的火車，就算是您撿來的，看在我從小到大吃飯從不把米粒掉桌上，就放我進去吧，成不？”
“不行，咱們得先把話說好。”圍著圍裙的辛媽媽用手肘把辛晨又往外拱了拱道：“妳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和妳爸爸都是把妳當親生女兒看待的。”
“是是，那是絕對的！”
“其實媽媽我呢，也不是那種狹隘的人，所以妳親生母親想見妳，妳就去見吧，雖然，嗚嗚嗚，媽媽心裡很難受……”
辛晨立刻配合地拍著胸脯保證道：“媽妳放心，妳既然難受，那我就說什麼都不去見她了！”
“哎，妳這孩子，妳怎麼能這樣呢？不管怎麼說，她生了妳，也許她有說不得的苦衷啊，妳不應該恨她，媽平時是怎麼教妳的，嗯？”
辛媽媽擦擦眼角，義正詞嚴道：“再說，她現在已經快不行了，妳去見她最後一面，那也是應該的……不過，嗚嗚，女兒，妳要早點兒回來啊，媽媽會想妳的……”
這怎麼還越說越像那麼回事兒了呢？
辛晨努力拽了拽肩頭的背包帶子，探頭往門縫裡看去，決定找一向理智的老爸尋求幫助道：“嗯，那什麼，媽，我爸呢？”
辛媽媽聽她這麼問，立刻放低了聲音，小聲道：“妳爸正在裡面拖著妳哥，好讓我們娘倆在外面說說話。”
“……我哪個哥啊？”堂哥還是表哥，她好幾個呢！
“好像叫什麼紀波論，是個外文名字，哎呀，我說不起來，長得還挺帥的，頭髮金燦燦的，皮膚可真白，聽著像是歐洲哪個小國家的人，不過中文說得倒挺不錯的。”
“我們家有親戚跟外國人結婚嗎，我怎麼不知道？”
“妳親生母親。”
這謊話編得也太離奇了，她明明黑頭發黑眼睛，鼻子也沒比別人高，怎麼就冒出個跟外國人結婚的親媽了呢！
辛晨正鬱悶著，一向穩重的辛爸爸從辛媽媽身後冒了出來，伸手指指屋內，朝辛媽媽做了一個“他聽到了”的口型，然後伸手接過辛晨身上的大背包，拍拍她的肩膀，笑容頗為複雜道：“回來了，路上累了吧？”
“還好。”察覺氣氛是真的不對，辛晨嘴裡下意識地回答道，眼睛卻往客廳的沙發上瞄去，發現那裡果然坐了一個人。
他穿著一條看上去很普通的藍色牛仔褲，白色的棉質襯衫，雙手交握捧著她以前在家常用的粉色馬克杯。
大概意識到辛晨正仔細打量他，原本正低頭喝水的某人便放下杯子，略微抬起頭，淡金色略顯長的劉海兒微微飄起，露出罕見的淡紫色眼睛，微微一笑道：“妳好。”
溫柔清澈的聲音，完美無瑕疵的容貌，只是很平常的裝束，卻不經意間貴氣十足，明明就坐在眼前，卻讓見者覺得美好到不真實，傳說中如夢似幻的美少年，說的就是這種存在吧？
然而，可是，正為看到美麗事物而感動不已的辛晨，下一秒卻有一種被雷劈到的感覺，因為他說道：“初次見面，我是紀伯倫，紀伯倫‧蒙麥‧安哲思，是妳的親哥哥。”
眾裡尋他千百度，原來他是親哥哥。
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變兄妹。
這就是傳說中全天下的女人都有機會，只有她沒有嗎……
最重要的是，如果她有他一半，不，十分之一的美貌也好啊！有緣無份也就罷了，為什麼她還長得一點兒都不像他？等等，從美色中稍稍清醒的辛晨猛然搖搖頭，他們真的是兄妹的話，一點兒都不像也就罷了，怎麼連人種都不一致了呢？
所以他找錯人了吧？
“紀伯倫是吧，嗯，你看，我的長相擺在這裡，”辛晨走到他對面的沙發前坐下，伸出手，指指他，又指指自己道：“我們，嗯，是怎麼個兄妹法呢？我的意思是，你有什麼證據證明嗎？”
紀伯倫點了點頭，把茶几上的文件袋推到她面前道：“這是妳與母親的親子鑒定報告，還有妳剛出生時，她抱著妳的照片。我想，我能理解妳懷疑的原因，事實上，嗯，妳只是母親的孩子，不是我父親的，而且，母親本身就有東方血統，所以……”
很複雜的論述，朝他扯出個笑容，辛晨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從檔袋裡取出資料，在看到上面的第一張照片時，她便意識到這是事實。因為從小到大，她都知道，自己長得既不像爸爸，也不像媽媽，而現在，她跟照片上那個笑意溫柔的女人眉眼間的相似是誰都否認不了的。
所以，她不僅是爸爸媽媽撿來的孩子，而且，還是個私生女嗎？其實私生女什麼的，她真的無所謂，只是爸爸媽媽……
“我能不去嗎？”
辛媽媽一把抱住辛晨，嘴裡卻說道：“去吧，去吧，人死為大，我們也很感謝她生了妳，真的。”
“晨晨，這些事情妳不要往心裡去，不是妳的錯，妳從小到大都很好，妳是我和妳媽的好女兒。”
一句話便讓混亂的她眼淚流了下來，辛晨拿起面前的紙巾使勁擤了一下鼻涕，不自然地笑道：“爸，這話可真不像你說的，你從小到大都沒誇過我。”
“以後妳回來，讓妳爸天天誇妳。”辛媽媽連忙打包票，又轉向紀伯倫求證道：“沒錯，對吧，剛才你說，只是去見一面，等她去世，還讓晨晨回來，是吧？”
“好了，好了，妳都問人家多少遍了！”辛爸爸不自然地打斷她。
“再問問又怎麼樣，我又不是咒她，我只是捨不得晨晨……”話沒說完，辛媽媽的哭聲又起。
“是這樣的，”紀伯倫低咳了一聲，似乎也對辛媽媽心有餘悸，快速道：“母親病危，希望妹妹去和她見一面，然後，我會儘快帶她回來，你們放心。”
“趕得上回家過年嗎？”
“……趕得上。”
“那就行，去吧，去吧，”辛媽媽大手一揮，故作瀟灑道：“晨晨，好好去孝順妳親媽啊！”
辛晨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既然爸媽覺得她應該去，她就去吧，真相來得太突然，孝順什麼的說不上，甚至連好奇也談不上，只是面對一個將死之人的願望，堅決拒絕似乎又顯得太冷漠了，去一趟，就當回報她生下她的恩情也好。
“那麼，如果沒有其他什麼事的話，我們現在可以出發了嗎？”紀伯倫站起身穿上外套，詢問道。
“去吧，早去早回，嗯，不是，我的意思是別趕不上見……”辛媽媽語無倫次的，乾脆擺擺手，跑進廚房拿出一個飯盒道：“妳哥哥說是晚上的飛機，來不及在家吃晚飯，媽聽說呀，飛機上的東西不好吃，所以給妳做了，都是妳愛吃的，裝好，帶在路上吃。”
“背包拿好，妳過年的新衣服我給妳放進去了，到時候穿這身去見妳親生母親。”辛爸爸晃晃手裡更加鼓的登山包。
“這個我來拿吧。”紀伯倫自然地把東西都接了過去，眉頭都沒皺一下，很有模範好哥哥的架勢。
然後，辛爸爸、辛媽媽沉默但堅持地和兄妹倆一起下樓，送他們上了計程車，並目送兩人遠去。
於是乎，歷經千辛萬苦回到家，連口熱水都沒喝上的辛晨，就這樣稀裡糊塗地又出了家門，而且，旅程比她想像中遠得多。
然而此時此刻，她還沒意識到這一點，倒楣孩子正目光短淺地慶倖著，幸好再次出門是坐飛機，好歹人沒那麼擠，還有座位，嘿嘿！
不過，半刻鐘後，他們到了第一站的目的地。
下了計程車，辛晨有些奇怪地環顧左右道：“不是要坐飛機嗎？你怎麼帶我來遊樂場啊？”
“嗯，因為時間上的原因，所以我們需要通過一些特殊手段來坐飛機。”紀伯倫說完，便走到售票口買了兩張門票，然後朝她露出一個夢幻的笑容道：“所以，我們先去坐摩天輪吧。”
為什麼坐飛機之前要先坐摩天輪呢？當辛晨和新鮮出爐的親哥哥坐著摩天輪，到達百米高的頂端，面對從天而降的直升機時，她懂了。
只是在登上飛機的那一刻，她無端想起盤桓在各個車站門口的小黑車的司機們響亮的嗓門總是喊著道：“××大學城，差兩位，差兩位啦，同學，上了就走啊……”
啊呸呸，什麼亂七八糟的，她現在可是坐的豪華私人飛機，怎麼能跟小黑車比呢？咦，這話怎麼說起來這麼不對味……
“我想，應該是說小黑車怎麼能跟私人飛機比，這樣比較合適。”
“噢，妳說得對。”辛晨拍拍腦袋，表示贊同，然後才意識到，自己竟然把這麼囧的話給說出來了。
辛晨低頭抿了一口紀伯倫剛剛為她打開的飲料，尷尬地轉移話題道：“嗯，那個，我們這是要去哪裡？我媽說你是歐洲人，我護照沒辦，所以才要坐私人直升機去嗎？”
“我來自宙比亞，去我們那裡不需要護照，但需要一些別的手續，我都已經為妳準備好了。”
“哦，原來是這樣，我說呢！”
其實吧，宙比亞在哪裡，她還是不知道，但人家說得這麼詳細，她也不好意思再追問了，免得傷害人家愛國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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