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園交響曲（精裝版）(XE00075)
La Symphonie Pastorale

類別： 文學‧小說（翻譯）>世界歷代經典寶庫
叢書系列：世界歷代經典寶庫
作者：安德烈．紀德
       André Gide
譯者：張博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23年12月22日
定價：320 元
售價：253 元(約79折)
開本：25開／精裝／176頁
ISBN：9786263747111

【內文摘錄】

▼  內文摘錄

5月18日

現在晴好的日子又回來了，我又能夠帶著吉特呂德出門，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做了（因為近來又落了幾場雪，道路直到前幾天還處在極其糟糕的狀態中），我已經很久沒有和她單獨相處了。
我們走得很快，強風吹紅了她的面頰，不斷把她的金髮揚到臉上。當時我們正沿著一片溼地行走，我摘下幾根開花的燈芯草，把莖幹悄悄塞在她的貝雷帽下面，然後和她的頭髮編織在一起以作支撐。
我們幾乎還沒有說過話，重新單獨相處讓我們都有些愕然，這時吉特呂德朝我轉來她沒有目光的面孔，突兀地問道：
「您相信雅克還愛我嗎？」
「他已經決定和你了斷了。」我立刻回答道。
「但您相信嗎，他知道您愛我？」她又說道。
自從去年夏天我記錄過的那次談話以來，半年多時間已經過去，在我們之間沒有重提關於愛情的隻言片語（對此我亦驚訝）。我說過，我們一直沒有單獨見面，這樣更好……吉特呂德的問題讓我的心臟劇烈跳動，令我不得不略微放慢步速。
「但是，吉特呂德，每個人都知道我愛你。」我高聲說道。她沒有上當。
「不，不，您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一陣沉默之後，她低著頭說道：
「我的阿姨阿梅莉知道這件事，而且我明白這讓她難過。」
「沒有這件事她也難過，」我用很沒自信的語氣抗議，「她難過是她性格如此。」
「啊！您總是想讓我安心，」她焦躁地說道，「但我並不想要安心。我知道，有很多事，您不讓我瞭解，害怕讓我不安或對我造成痛苦。有太多事我不知道，結果有時候……」
她的聲音變得越來越低；她停了下來，彷彿氣息已盡。此時，我接過她的話頭問道：
「有時候？……」
「結果有時候，」她悲傷地繼續說道，「我受惠於您的一切幸福都讓我覺得是建立在無知之上。」
「但是，吉特呂德……」
「不，讓我對您說：我不想要這樣的幸福。請您理解，我……我並不想要幸福。我更想知道。有很多事，肯定是很多悲傷的事，我無法看見，但您無權對我隱瞞。冬天的幾個月裡我想了很久。我害怕，您看，整個世界並不像您曾經讓我相信的那麼美好，牧師，甚至相差甚遠。」
「確實，人類經常令塵世變醜。」我戰戰兢兢地推論道，因為她思想的衝擊力讓我畏懼，我試圖扭轉頹勢卻又對成功充滿絕望。似乎她等的就是這句話，因為她立刻抓住這一點，彷彿有了這節鏈環，整根鏈條都合了起來。
「就是這樣，」她喊道，「我想確定自己沒有往罪惡裡增加什麼。」
我們繼續沉默地快步行走了很久。所有我原本能對她說的話都提前遭到了我腦海中她所思所想的反對，我擔心引出什麼決定我們兩人命運的語句。這時我想起馬爾丹對我說過的話--也許有辦法讓她重見光明，一種強烈的焦慮縛住了我的心。
「我想問您，」她終於說道，「但我不知道怎麼說……」
毫無疑問，她鼓起了全部勇氣，於是我也鼓起全部勇氣去聽。但我如何能預料到，折磨著她的問題竟然是：
「盲女的孩子出生也必定失明嗎？」
我不知道這場對話究竟把她還是我壓得更加難以喘息，但現在我們必須繼續談下去。
「不，吉特呂德，」我對她說，「除非極為特殊的情況，否則沒有任何理由讓他們也是盲人。」
她似乎如釋重負。我本想反過來問她為什麼對我提這個問題，但我缺乏勇氣，只能笨拙地繼續說道：
「不過，吉特呂德，要有孩子，先得結婚。」
「不要和我說這些，牧師。我知道這不是真的。」
「我對你說過的都是可以大大方方對你講的話，」我反駁道，「不過人類與上帝的律法所禁止的，自然的律法卻能允許。」
「您經常對我說上帝的律法就是愛的律法。」
「這裡談論的愛不再是所謂的愛德 。」
「您是用愛德在愛我嗎？」
「你很清楚不是，我的吉特呂德。」
「那麼您承認我們的愛逃離了上帝的律法嗎？」
「你想說什麼？」
「哦！您很清楚，這不該由我來說。」
我徒勞地嘗試迂迴，我的論據潰不成軍，我的內心也因此敗退。我狂亂地高喊道：
「吉特呂德……你認為你的愛有罪嗎？」
她糾正道：
「是我們的愛……我想我應該這麼認為。」
「然後呢？……」
我忽然發覺自己的聲音裡彷彿帶著某種哀求，而她一口氣把話說完：
「但我不能停止愛您。」
這一切都發生在昨天。一開始我猶豫著是否要寫……我甚至不知道這次散步是如何結束的。我們步履匆忙地行走，彷彿是為了逃離，我把她的手臂緊緊挽在身邊。我的靈魂至此已然離體--讓我感覺路上一塊最小的碎石也會讓我們兩人翻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