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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名作坊

【類別最新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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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落池中,為何還堅持游泳:精讀俄羅斯四大文豪短經典。一堂為閱讀、寫作與人生解惑的大師課(作者親簽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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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別: 文學‧小說(翻譯)>大師名作坊
叢書系列:大師名作坊
作者:哈維爾‧馬利亞斯
       Javier Marias
譯者:蔡學娣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18年08月24日
定價:360 元
售價:284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88頁
ISBN:97895713743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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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米蓋爾.德思文或者德文內,也是他的妻子路易莎最後一次見到他。這不免有些奇怪,或許有失公平,因為畢竟她身分不一樣,是他的妻子,而我只是個陌生女人,從未與他交談過。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或者說知道時已經太遲,當時他的照片刊登在報紙上,身中數刀,衣衫凌亂,即使他在自己殘缺的意識裡還沒有死,卻也奄奄一息了,他的意識再也沒有恢復:他最後想到的應該是對方捅錯人,並且毫無緣由,也就是說,這事蠢透了,他被扎了一刀又一刀,刀刀要害,目的是要讓他從世界上消失,一刻也不耽擱。為什麼說「太遲」呢?我問自己。說真的,我不知道。只是每當有人去世,我們便會認為做什麼都晚了,一切都晚了──更不用說等他了,我們只能將他刪除。我們對於親友也是這樣,儘管更難接受。我們哀悼他們,無論走在大街上還是待在家裡,他們的形象總在我們腦海縈繞,很長一段時間,我們以為自己永遠不會習慣。但是從一開始──從他們離我們而去那一刻起──我們就知道,不應該再指望他們了,連最瑣碎的小事也是,哪怕一個普通的電話或者一句傻傻的問話(「我的車鑰匙掉在這裡嗎?」「今天孩子們幾點出門?」),不必抱任何希望了。無望就是無望了。事實上這很難理解,因為這意味的是肯定,雖然違反我們的本性:肯定某人不再來,不再說話,不再走動──哪怕靠近或者遠離一步,不再凝視我們,目光不再轉動。我不知道我們如何承受,如何從中恢復。我不知道當時光流逝,讓我們遠離了他們──他們早已靜止在那一刻,但我們是如何忘記的?

我曾在很多個早晨見過他,聽到他的言談笑語,幾年來幾乎每個早晨都這樣,是清早,也不特別早,事實上我那時候上班經常遲到一會兒,為的就是有機會和那對夫婦共處片刻,不是和他──不要誤會我,而是和他們兩人,是他們兩人在我開始一天的工作之前,帶給我寧靜和快樂。他們幾乎成了一種必需。不,這個詞並不適用於帶給我們愉悅和安寧的人。或者說一種迷信,儘管也不合適:並非我相信如果不和他們共進早餐──我的意思是相隔一定距離,我的一天就會過得很糟;只不過哪天如果見不到他們,我的一天必定會在情緒低落、缺乏樂觀的狀態下開始。他們讓我看到的是一個有序的,如果你願意也可以說,是和諧的世界。或者說,極少有人看到的世界的一個微小的碎片,就像一切碎片或者生活,甚至是那種最公開的或者最無遮掩的生活。我不喜歡在沒有事先見到他們、欣賞過他們的情況下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數個小時,我不是偷窺,但極其小心,我最不希望的就是讓他們覺得不自在或者被打擾。把他們嚇跑不僅對我不利,也不可原諒。許多個日子,我很欣慰在清晨和他們呼吸同樣的空氣,或者成為整個風景的一部分──一個不被察覺的部分,直到他們分開,可能要等到下一餐,也許是晚餐,他們才會再見。我和他的妻子最後一次見到他的那天,他們沒能共進晚餐。甚至連午餐也沒有一起吃。她坐在餐館的一張桌子前等了他二十分鐘,雖然有點奇怪,但是並沒有擔心什麼,直到電話響起,她的世界走到盡頭,從此她沒有再等過他。

第一天我就看出他們是夫妻,他將近五十歲,她則小幾歲,應該還不到四十。最美的事情莫過於看到他們在一起時多麼開心。在一個幾乎誰都了無興致,更沒有心情玩鬧嬉笑的時刻,看著他們倆卻說個不停,樂在其中,興奮不已,好像是剛剛遇見,甚至初相識似的,而不像一同出家門,把孩子們送到學校,不像在同一時間梳洗──也許就在同一個浴室,在同一張床上醒來,首先看到的是各自另一半大打折扣的形象,並且日復一日過了許多年。有幾次他們的孩子曾出現在他們身邊,女孩應該八歲了,男孩大概四歲,像極他的父親。

他衣著優雅,略顯老派,但是絕不給人滑稽或者過時的感覺。我的意思是他總是衣著講究,搭配得宜,訂做的襯衫,昂貴但不張揚的領帶,西裝上衣口袋裡露出的方巾,袖釦,光亮的繫帶皮鞋──顏色為黑色或駝色,駝色只在春末配淺色西裝穿──精心護理過的雙手。儘管如此,他給人的印象,並不是自負的行政主管或者道地的公子哥,更像是他的教養不允許他穿成其他樣子出門,至少在工作日是不允許的:這類服飾穿在他身上顯得非常自然,好像是他的父親教育過他從某個年齡開始就該那樣穿著,不要被那些剛一誕生便已過時的時尚潮流以及衣著邋遢的時下風氣左右,它們沒有理由影響他。他如此傳統,我在他身上竟然連一個怪異的細節都不曾發現過。他無意彰顯自己,但是,在我經常看見他的那個咖啡館裡,甚至在我們這個粗枝大葉的城市裡,他終究顯得有些與眾不同。他性格裡的熱情大方,毋庸置疑,突顯他的率真,但不是粗魯無文(比如他對那些服務生都是彬彬有禮,以「您」相稱,帶著老式的親切,卻又不顯得造作):他時常爆出笑聲,幾乎無所顧忌,確實有些引人注目,但絕不讓人討厭。他很愛笑,縱情大笑中卻透著真誠和親切,但從不像諂媚或者逢迎附和,而像是對那些真正讓他覺得有趣的事情做出的回應,而令他覺得有趣的事情似乎很多。他是一位慷慨的男人,願意體驗各種令人發噱的情境,或是面對玩笑,至少是言辭上的玩笑,拍手叫好。主要可能是他的妻子令他發笑,有的人會在無意間讓我們笑,有她們在場就會帶來快樂,於是我們輕鬆就能展露笑容,只要看到她們,有她們做伴,聽她們說話就夠了,即使她們講的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甚至故意不停說些蠢話,語言平淡無味,也讓我們覺得有趣。他們倆似乎就是這樣;雖然明顯是夫妻,但是我從未發現他們刻意或者假意作出纏綿的舉動,就像某些共同生活多年的夫婦,洋洋得意炫耀他們依然多恩愛,將此當作一項功績,提升他們的價值,或者將夫妻恩愛做為美化自己的裝飾。他們更像是曖昧期間的男女,想要讓對方產生好感而取悅對方;可想見他們在結婚以前,甚至在成為情侶之前就已經非常欣賞、喜歡對方,不管事情最終如何演變,他們都會成為一對──相處不是出於夫妻義務,或者方便、習慣甚至忠誠。作為伴侶或者同伴,朋友、說話的人或同謀,堅信無論發生什麼或者出現什麼狀況,無論說什麼或者聽到什麼,如果是和別人一起,就會少了很多興趣或者樂趣。就像他離開她或者她離開他。他們之間有友情,且情比金堅。

米蓋爾.德思文或者德文內五官迷人,溫柔但不失男子氣概,讓人遠遠就感受到他的魅力,我不由得猜想他在人際交往中是如何令人無法抗拒。很有可能我先注意到他,然後才注意到路易莎,或者是他讓我不得不也注意到她,因為我經常看到妻子身邊沒有丈夫,卻從未見過丈夫身邊沒有妻子──通常都是他先離開咖啡館,而她總是會再多待上幾分鐘,有時一個人抽菸,有時和一、兩個女同事,或者孩子同學的母親,或者女性友人在一起。她們三不五時在早上他倆相聚的最後一刻,或者他快要告別的時候,加入聚會。我腦中沒有他獨自一人的印象,只有他和她在一起的印象(這也正是最初我在報紙上沒有認出他來的原因之一,因為那上面沒有路易莎)。但是很快他們兩人就引起我的興趣,如果用「興趣」一詞恰當的話。

德思文有著一頭濃密的深色短髮,唯獨兩鬢有些白髮,也比其他地方更為鬈曲(如果任由鬢角生長,天曉得會長出怎樣不和諧的瀏海)。他的眼神明亮、平和、喜悅,在聽別人講話的時候,閃爍天真或者說稚氣的眼神,是那種甘於平凡生活的人才有的,也許對他們來說,經歷生活就是享受生活中的種種樂趣,甚至身處困境和不幸時亦然。當然,與人類普遍的命運相比,他經歷過的困難和不幸可能微乎其微,或許因此幫他保留了一雙充滿信任、笑容可掬的眼睛。那是一雙灰色的眼睛,似乎總在記錄著一切,彷彿一切都很新奇,甚至每日重複的瑣事也都很新鮮,包括位於貝爾加拉王子大街高處的那家咖啡館,以及裡面的服務生,還有我沉默的身影。他的下頜上有凹痕。這讓我想起在某段電影對白中,一位女演員一邊用食指觸摸勞勃.米契、或者卡萊.葛倫,又或是寇克.道格拉斯下頜的凹痕,我記不清是誰了,一邊問他用什麼方法刮鬍子。我也想每天早上從我的餐桌前起身,一直走到德文內的餐桌旁,問他相同的問題,同時也用我的拇指或食指輕輕觸摸他下巴的凹痕。他的鬍鬚總是刮得很乾淨,連凹痕處也不例外。

他們不怎麼注意到我,對我的關注遠遠少於我對他們。他們在吧檯點早餐,拿到之後便端到臨街落地窗前的餐桌,而我總是坐在更靠裡面。春夏時節我們都坐外面,服務生通過一扇和吧檯同高的窗口把東西遞給我們,於是我們只好來回走動,也就有了更多目光接觸。無論是德思文還是路易莎都和我有過目光交流,但純粹是出於好奇,沒有任何目的,而且時間從來都很短暫。

他看我的目光從來沒有暗示、調情或者自負的意味,那樣的話會令人失望的;而她也從未對我流露出猜忌、高高在上或者冷漠的態度,那樣的話我會不愉快。是他們兩個,他們兩個一起給我留下了好感。我注視他們的時候毫無嫉妒,絕對不是嫉妒,而是帶著一種寬慰,證實了在現實生活中可能出現我所認為的那種完美夫婦。路易莎與德文內兩人的打扮風格和服飾外表,看上去格格不入,這點更加深我對他們的喜愛。在一位像他這樣衣著講究的男士身邊,人們會期待看到一位和他登對的女人,古典而優雅。雖然不見得如此,但是大多數場合下她應該穿著裙裝和高跟鞋,比如CELINE 的衣服,佩戴醒目卻極有品味的耳環和手鐲。然而她的衣著不是運動風格就是另外一種我不知道應該稱之為自然還是隨便的穿搭,反正都是不修邊幅。她身高與他相仿,麥色皮膚,深栗色接近黑色的及肩中長髮,略施粉黛。穿褲裝時──常常是牛仔褲,就配一件普通的外套、靴子或者平底鞋;穿裙裝時,配一雙普通的中跟鞋,幾乎和五十年代許多婦女穿的那種鞋子一模一樣;夏季穿秀氣的涼鞋,露出相對於她的身高而言有些嬌小的腳趾。我從未見她戴過任何首飾,包都是跨肩背著。她看起來和他一樣親切開朗,她的笑聲沒有他的響亮;但是她一樣愛笑,笑容也許更熱情,她那雪亮的牙齒,又或者是她那因笑而變圓的雙頰,給她的神情增添了些孩子氣──也許她從四歲開始就情不自禁地那樣笑。他們似乎已經養成習慣,在結束有小孩子的家庭那種清晨的忙碌之後,一起輕鬆一下,然後各自上班去。這是專屬他們的短暫時光,為了不在慌亂中告別,為了興致高昂地聊一會兒。我思忖他們在談論什麼或者講些什麼──既然他們同睡同起,對對方的心思和行蹤都一清二楚,怎麼還有這麼多話好講──他們的談話我只聽到些片段,或者是零星的單詞。有一次我聽見他稱呼她「公主」。可以這麼說,我希望他們擁有世上所有的美好,就像對待一部小說或者電影裡你從一開始就支持的人物那樣,雖然明明知道他們將會發生不測,事情會在某個時刻發生改變,否則就不會成為小說或電影了。然而在現實生活中不一定非要如此,我期待每天早晨仍然見到他們像往常一樣,而不會在某一天發現他們疏遠某人或者互相疏遠,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迫不及待地想要跟對方斷絕來往,互相怨懟或者表情冷漠。他們的存在,是一齣簡短而且樸實的戲。在我進入出版社,和我那妄自尊大的上司以及他那些令人生厭的作者鬥智鬥勇之前,他們給我帶來好心情。如果路易莎和德思文幾天不出現,我就會想念他們,就會在面對一天的工作時備感沉重。在某種程度上我覺得欠他們人情,因為在不知情和無意之中,他們每天都在幫我,任由我想像他們的生活,想像一切毫無瑕疵。我也很慶幸自己無從確認或者調查,這樣我就不會脫離對他們一時的著迷(我的生活可是劣跡斑斑,事實上我直到第二天早晨在公車上因為早起而抱怨的時候才會重新想起他們,這一點我很憎惡)。我也曾希望給予他們類似的說明,但是情況並不允許。他們並不需要我,甚至可能不需要任何人,我幾乎是透明的,被他們的快樂抹去了一般。只有那麼兩三次,他在離開的時候,在習慣性地吻了一下路易莎的嘴唇之後──她從不坐著等待,而是站起身來回吻他──朝我微微地點了點頭,幾乎是欠了欠身,在他抬頭揮手和服務生們告別之後,好像我是他們其中一員,是個女服務生罷了。就在丈夫向我欠身行禮的那兩次,他那善於觀察的妻子,在我離開的時候,也做出了類似的舉動──我總是在他之後、在她之前離開。但是當我想用更輕微的點頭向他們回禮時,無論是他還是她都已經轉移目光,不再看我。他們動作好快,或者說好了彼此得有分寸。(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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