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書摘 3
BUG 一九八七
夏日寒已經記不清，在神祕的一九八七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那一年，夏日寒正是初中三年級，因為暑假裏某個突然的變故，他被他所在的那所市重點中學取消了直升資格。後來是老東西通過關係，他才插班進了一家職業高中就讀。
不僅他不記得了，別人也沒向他具體提起過這件事。老頭子和類似於老頭子的人在對他厭惡到極點時，往往只會說：「怪不得八七年你會幹出這種事來。」那些對夏日寒抱有同情的人則這樣談論這件事：「要不是八七年出了這件事，小夏本來還是很有出息的。」好事之徒們則因為一九八七年事件而沒來由地崇拜他：「你好樣的，在一九八七年我就知道了。」所以有時候人們說了半天一九八七年事件，但夏日寒還是不知道，這是一件什麼事。他曾經試著問人：「一九八七年，我究竟幹什麼了？」人們的態度雖然好壞各不相同，但話卻是一樣的：「你裝什麼糊塗啊？」所以夏日寒就只能一直這樣糊塗下去。
「這一定是那個魔鬼程式的BUG。」有一次與老唐談論此事，老唐曾經這樣斷定。
「BUG？BUG是什麼？」夏日寒覺得老唐又開始胡言亂語了，但他還是忍不住想問清楚。
「這是一個電腦用語，意思是臭蟲，專指程式中意想不到的錯誤。嚴重的話，錯誤就會變成像病毒一樣的東西，把你所有的努力都破壞掉。那個魔鬼程式雖然不是什麼電腦程式，但是它也有BUG。事實上那個魔鬼程式本身就是一個被BUG破壞掉的程式，我們就活在這樣一個壞掉的程式中，而這個壞掉的程式裏又充滿了其他各種各樣的BUG，其中有一個正好落在了你頭上，所以你的那部分程式就壞了。它是沒有理由的，只跟機率有關。由於你在程式之中，所以你不可能也不需要知道它是什麼。」
老唐說話時將唾沫噴到了夏日寒的臉上，弄得他很不舒服，覺得老唐不僅有些瘋瘋癲癲，而且口唇功能也比較差。但他又不得不承認，老唐說的情況確實很像自己。一九八七年事件就像一個不可收拾的BUG，讓他以前所有的努力都前功盡棄，他進入了一個壞程式。自那以後，老東西對他徹底地失望了，他們之間開始針鋒相對，爭吵已成為他們常見的交流方式。在心裏他不再叫他爸，而直接稱他為老東西。他開始抽煙、打架、夜不歸宿，開始結交跟他一樣被BUG掉的朋友。反正所有以前老東西不讓他幹的事，他都試了一遍，並因為破了他的戒條，而在幹這些事時，增加了一倍的快樂。
也是從那時起，老東西開始全面地衰老。他的頭髮白了，謝頂了，眼珠渾濁了，背駝了，老是咳嗽著，好像喉嚨裏積滿了無窮無盡的痰。後來，老東西就對他徹底死了心，不再跟他吵架，而把更多的注意力投入到妹妹身上。儘管老東西一向以為女孩即使有出息，也不會太大。但除此之外，他已不能期盼更多。「孩子，你一定要為爸爸爭氣！」老東西有時候會這樣對妹妹說。而以前，這正是老東西專門為他準備的口頭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