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瀕危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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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不了的諾亞方舟(AKP0281)

類別: 新人間叢書
叢書系列:新人間叢書
作者:騷夏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19年03月15日
定價:320 元
售價:253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40頁
ISBN:97895713773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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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不了的諾亞方舟           

雨下很大。

雨下很大的時候,我都會央求大人,幫我講關於大雨的故事,記憶中最常聽到的三個故事:一是牛郎織女,大雨是織女的眼淚;另一個是白蛇傳,大雨是法海水淹金山寺;第三個則是諾亞方舟,在我孩提的神祉世界,聖母瑪莉亞或耶穌也是眾仙班之一,我家鄰居就是虔誠天主教徒,他們的修女常來拜訪,也會順路來與我家人聊天傳教和玩小孩(我),因此聖經的故事對我來說並不陌生。

這三則大雨的故事,三個故事裡面都有動物,我最喜歡「內含動物量最多」的諾亞方舟。聽完故事的我,通常就會開始畫畫,我想起因是因為喜歡修女阿姨們的讚美,聖經裏頭說的三層的大船,在洪水裡不斷飄流,各種動物擠在一起,我自由發揮的相當快樂,船怎麼畫?很簡單,家住高雄港邊,很好觀察,大船對我並不陌生,颱風大雨常併發海水常常倒灌,「做大水」的確很可怕。

我收集一疊日曆紙,翻到日曆紙空白的背面,我是造物者。
各種動物都要上船嗎?好的。
全世界全宇宙的各種動物都要上船嗎?「嘎抓仔」也要嘛?「杜蚓仔」也要嘛?
那讓我先畫沒有腳的、再來是兩隻腳的,然後再畫四隻腳的,六隻,八隻……。

天啊我認識的動物似乎不夠多,如果我不認識多一點動物,漏掉哪一種沒有畫上去,牠們就要淹死了,諾亞方舟故事給我極大的震撼,為了不讓動物淹死,看來我得努力「多識鳥獸草木之名」。

所以自小我就喜歡閱讀動物圖鑑,並且記認牠們,迄今我的電腦桌面是非洲大草原上的各種動物,我設定每十分鐘自動更換,有枯木上的獵豹,有奔跑的斑馬有過河的非洲大水牛,有聖誕島紅蟹大遷徙,我喜愛逛動物園,愛看「動物頻道」,都是諾亞方舟大洪水曾經來過的痕跡。

但我忘不了,等我真正識字之後,翻閱聖經創世紀,帶給我的許多問號:原來潔淨和不潔淨,原來不是單單指動物有沒有洗澡,更大一點,那時我已經對自己的身體有性別的意識,耳裡的雷更是轟隆轟隆地打,如果要符合「公」、「母」的上船規定,我恐怕是──不符合的、也上不了諾亞方舟的名單吶。

大水沒有來,但我曾經熟悉且親愛的神,卻把我沖得好遠好遠。


內衣記   
       

我知道這對多數人並不構成問題,但對我就是問題。

於是我必須從小一點的記憶開始說,我要從內衣這件事開始說。某次聽到朋友談起她十歲的女兒,小女生洗澡後回房間擦乾自己身體,看到自己微微長大的胸部,坐在彈簧床邊開心地抖動。我努力搜尋我的記憶,那到底是什麼樣的一種喜悅,大家都會有嗎?我曾有嗎?

我人生的第一件內衣,是我父親幫我買的。那時我胸部發育了,但不知為何母親相當抗拒帶我去買內衣,父親向她暗示過很多次,母親都很兇的回應他:

「我就是不知道要怎麼買!」。
「妳都不知道了我怎麼會知道?」
我清楚記得他們爭吵的對話。

母親那年正在和婦科相關的疾病對抗,不太想搭理除了自己以外的事,我則是懷著「等著看」的心情,看這件事情他們要怎麼處理。

這樣說好像當時的我對自己的身體意識仍有點失能,像是上學了無法自己穿上衣服和鞋襪,總之我就是覺得這副身體不是我的事。我和她很不熟,我也不想穿上束縛,或許是我在很小的時候,就發現內心住著另一個性別,他相當抗拒自己變成一個女人,她卻不斷朝著這個方向發育了。

父親終於受不,有天週六下午放學,那個尚無「週休二日」年代,他在母親午睡後,帶我去鹽埕區「軍公教福利中心」。那是專屬給台灣公務員的平價超市,賣的都是比市價便宜的日用品,憑有照證件才能入內消費。

華歌爾內衣專櫃在結帳出口入口處,旁邊就是寄物櫃,軍公教超市戒備森嚴,太大的背包都不能背進去。

父親把我帶到內衣專櫃,把我交給櫃姐,表面上輕鬆平常,但我想他應該很想光速離開現場,「妳可以幫她選嗎?我,我先進去買些東西」。

櫃姐追上去問他可以接受價格區間和樣式?「都可以,學生穿的那種就行了」。

父親算是好看的人,在我就學的各個階段裡,女老師們都很喜歡和父親多說幾句,他總能自信滿滿應付自如,但是遇到內衣櫃姐,他幾乎是呈現落荒而逃。

如何挑選好我人生第一件內衣的過程,我已經完全沒有印象,我只記得櫃姐臉上厚厚的粉妝,只記得她帶著憐憫的語氣問我:「你沒有媽媽喔?」她散發著一股自以為媽祖或觀世音駕慈航渡眾生的佛光,自小到大我對於那種從上而下凌駕而來的壓力,總是特別怯懦且不會反抗。但那一次,我被一整個觸怒,就像是今後我在人際或職場上,每每覺得冤枉委屈憤怒就會無法說話,完全無法幫自己辯駁,想必是瞪大眼睛,只記得大喊:「我有!」

但是後來想想,在父母棄我而去時,此人伴我經歷轉大人重要階段。內衣櫃姐很常介入客人的家務狀況嗎?並不喜歡那一截身體的我,穿上內衣的感覺並沒有想像中不好,「學生型」內衣令我胸部的形狀更不明顯,那比較像是長版的坦克背心。

升上中學,對於依舊對自己的內衣鮮少關心,從「學生型」內衣換成有罩杯的內衣當時又是什麼光景,腦袋仍一片空白。連洗自己內衣情景也相當模糊,我想那應該仍是和著家裡成員的衣服一塊丟洗衣機的狀況。

有印象的倒是當時每週都會收聽的賴世雄空中英語教室廣播,他有個輔助教材——《常春藤英語雜誌》封底裡常有置入「嬪婷少女內衣」的廣告,褐髮藍眼的美少女模特穿著粉色系的漂亮內衣。老實說那樣的廣告頁,其實讓我頗有壓力。

「所以,我應該要變成這樣嗎?」「所以,大家認同的美,都穿這樣嗎?」
「難道這樣不漂亮嗎?」「漂亮!」
我在心裡吶喊:「很漂亮啊!」
「那為什麼我不想穿上?」
我心中有位站著三七步的小男孩惡狠狠的瞪大眼睛:「我就是不想」。

為了安撫內心中的小男孩,我與他做一個小小的遊戲,那就是我每次背完一頁的生字,那麼就允許自己直視內衣廣告幾分鐘。對,在那個時候,那個只能讀升學書的無趣青春,對我來說那曝露尺度最大的人體廣告。

「所以,老實說,你有感覺嗎?」換我惡狠狠的瞪大眼睛,揪著小男孩的領子質問。
小男孩的脖子被我勒得喘不過去,他頻頻搖頭:「我對那個廣告……
沒有感覺。」
我放過了他,也放過了自己:『還好,沒有就好』。

對當時的我來說,性別認同最難的一個部分,並不是確認究竟自己的性向為何,而是某些暫時無法得知解答的問題:「如果我是同性戀,未來應該怎樣……」。這些不可知,令我變成恐懼的人質。如果身體是禮物,我恐懼那是炸彈,怕到不敢解開外包裝,我把這個禮物放到很大才拆開,而對於自己身體審美、價值觀、及該給她的正義,也就很晚很晚才到來。

「嬪婷少女內衣」廣告算是(失敗的)性啟蒙經驗之一嗎?後來有人告訴我,她也用這款雜誌準備大學聯考,對有此內衣廣告卻完全沒有印象。而比起看著廣告頁胡思亂想紙上談兵,我的內衣穿著史上最大的震撼,應該是大學住宿時期。

寢室六人一房或四人一房,公共衛浴間在另一處。房間裡唯一有隱蔽的空間是有拉簾的更衣間,一開始大家都會使用,後來只會大喊:「頭轉過去我要換衣服」。若要有隱私應該只有蒙著被子的時候,但也常被迫公開羞恥。我曾噤聲聽隔壁床下鋪對上舖室友的抱怨:「夠了沒,妳不要再搖床了!妳要不會等大家都不在的時候嗎?!」

我用盡青年時期的自己最大的耐性,學習與寢室的她人共處,老實說除了受過一次嚴重的排擠(當時甚至不敢回宿舍睡覺,成天窩在圖書館地下一樓的24小時自習室, 自修或寫作,等同學都去上課,我才回去洗澡更衣。)之後換了房間,我與室友相處還算不錯。

無論感情是否融洽,身體在女生宿舍依舊沒有秘密。曬衣桿就卡在兩座上舖之間,不好晾在公共曬衣場的內衣褲就晾在房間裡,妳一定得穿越,一定會瀏覽或被瀏覽。內衣的顏色與花俏度,不意外隨著愛情降臨改變,當然也不完全盡然。而室友們的內衣開始了軍備競賽,我與她們比起來,比較像是一隻沒換羽成功的亞成鳥,同年齡都換成鮮豔的羽翼,我的羽毛還是呈現褐灰色。

在公共盥洗室洗內衣時,我得到一個「你的內衣的顏色很像抹布」的譬喻時,我心中的警鈴再次叮叮作響:『這樣不行』,我開始計畫應該要盡快跟上,「很女性化」的腳步,內衣外衣都要跟上,我想我必須做了一些努力,我實在是怕透了睡圖書館事件又再來一次。

「女性化」是需要練習的,為了徹底的完成任務,首先必須餵食我心中的小男孩吃大量的安眠藥,然後穿著球鞋去深夜的排球場,那邊是燈光的死角,再換高跟鞋,脊椎挺直練習走路。這是一個任務,我努力打扮我的女體,裝飾胸前的兩球。

要去哪裡買內衣?這次我誠懇地和我母親求助。
「我帶你去家樂福吧」母親這樣回答我。
內衣櫃姐拿著皮尺像是神祇浮出水面,母親推了我一把,讓我靠近河邊。妳想要哪一種?母親要我自己學著許願。

看著各式各樣的罩杯,我卻頭皮發麻,更正,是想到要穿這些在自己身上令我頭皮發麻,櫃姐要我把手打開量我的胸圍,於我而言那是舉雙手投降的姿勢。

我自選的第一件內衣,洗好掛在寢室,內衣不能脫水,擰乾後仍然很濕,我在地上放了小臉盆接著那些來自我內心的滴滴答答。


青蘋果樂園   
      

我見到了,之後也看過幾次,但都遠遠的。

當時我也只是圍觀群眾,圍觀的人多,意味成交的機會就會越多,我對這樣的生意完全無法貢獻什麼,甚至不能稱為客人,我只是跟著有機會變成客人的大人,混在人群看熱鬧的小孩。

小孩仍很重要,小孩是重要的音效,例如拿長夾從蛇籠拖一條蛇出來的時候,童聲的尖叫是一種掌聲作用的開場。宰殺之前通常是展示,拿來展示的蛇通常不會被宰,那通常是一尾鱗片閃閃的飯匙倩,牠精神奕奕。有人交頭接耳,因為牠被弄得很爽,原本平滑的蛇腹露出暗紅分叉的生殖器。弄蛇的人,也就是下午那位在麥克風試音的男人,繞場一周讓所有人都要吃驚的看到牠是「雙頭的」。

展示的同時,蛇籠會拖出另一條蛇,生意好的時候是一條又一條,你甚至不會覺得那是蛇,比較像是一條粗繩,牠被很隨便用那種在文具店就買的到的,用來全班夾考試卷的金屬山形夾把頭尾固定,然後用好像也是可以在文具店買的到的尖頭剪刀,先是比劃距離,刺一下剪一下,像是小孩的勞作課;繩子感受到痛的瞬間會扭曲一陣,傷口處有些腫脹,然後牠會被用力拉直,挑出的心和膽,血倒在另個大杯。

人很多,我看仍得很清楚,因為我的望眼鏡就掛在脖子上,麥克風自己先試一口,鮮紅的嘴笑開像是嚼檳榔,麥克風擴大了他嘖嘖的讚嘆聲,這男人女人都可以喝,紅色的液體有很多好處,就連「囝仔半暝偷尿床也有效」稀釋過的蛇血已經用白色塑膠杯分裝好了,清肝解毒養顏美容,適合春夏秋冬,「你看阮小姐的皮膚就知道了,要飲的人舉手,小姐就會端給你。」

場子還是不夠熱,麥克風手一揮,音樂開始下得很煽情,「今天我們歌舞團第一次來到這,我看各位貴賓都很斯文,害我們小姐很寂寞……」麥克風從後台帶出一位披著薄紗的女子,她幾乎沒有著衣,穿著縫著閃閃亮片的丁字褲,麥克風勾著她的手繞場半圈,像是剛剛展示蛇的生殖器那樣。

麥克風問,「大家甘像想欲愛?」有人吹起哨子,但哨音後面有點氣虛。
「很想要對不對?」
「那剛剛有捧場的貴賓請舉手!」
「你那來捧場,我們也照顧你,來來來,可以摸,可以親,可以抱,但是拜託大家不能咬」麥克風拿出最大的誠意,終於有一位勇敢的叔哥走向前,麥克風把叔哥的手搭在小姐的肩膀上,「免客氣啊。」

那位所謂的小姐,我呆滯地看她很久,她讓我有點不明白,對,她讓我有一點疑惑,她已經是小姐了嗎?我覺得她一點也不像小姐,她個子不高,比較像是大一點的小孩,她不對稱的胸部似乎和我一樣還在長肉,和我洗澡時看到鏡子裡的自己的相仿,尚未具備有所謂的乳房,她有一點駝背,她的駝背可能是因為成長痛,我就我母親說:這是青春期年紀常見的。

但她是今晚的加碼,不久就被一群男人前後左右圍著,麥克風唉唷唉唷的說:「小力一點啊!小力一點啊!通啊!」

我聽到旁邊有人這樣竊竊私語:「夭壽,真正親像狗!」

我的胸部同時也隱隱作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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