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版】再見雙響炮(FA0093)──雙響炮(3)

類別： 圖文‧漫畫>漫畫一般系列
叢書系列：漫畫一般系列
作者：朱德庸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1990年07月30日
定價：130 元
售價：103 元(約79折)
開本：菊12開／平裝／120頁
ISBN：9571301906

【蘇偉貞序｜自序】

▼  蘇偉貞序

與漫畫以及漫畫家為鄰

有一名小氣酒販帶兒子運酒去賣。走到半路，酒擔子翻了，灑了一地的酒。酒販說時遲那時快趴倒地上就飲將起來。兒子遲疑了片刻，酒販一記巴掌上去：「還不快喝！還等上菜啊你！」

定格在這裡，不活活是幅漫畫？再分分動線，不就是四格漫畫──我們每天在實生活以及報紙上看到的？如果這對父子改成夫妻，不就是雙響炮？

寫到這裡，我抬起頭由我坐著的窗口望到對山的另一扇窗口，那裡，住著我的鄰居──朱德庸。我要聲明，我是先認識了他的漫畫才認織他的人（而且還因為我的「朋友」馮曼倫要嫁與此人才認識），難免帶了些先入為主的印象。因此，我們的交往除了第一次見面為了禮貌的關係還算「正常」外（尤其我那天感冒，根本說不出話），後來是見了面便漫畫一番──呃！唇槍舌箭一番。至於將來會變成什麼情況，基於一個小說作者面對的是一個漫畫家的狀況，我不願意假設或透露。

總之，與漫畫家交往的過程中，為了平衡性喜狐疑的那一面創作性格，也為了平衡那暗中可能被挖苦到、影射到的小我自尊，有人慘矣！他們經常接到問「安」的電話：「起床了沒有？貓餵了沒有？地掃了沒有？昨天去那裡了？晚上幾點睡的……？」有時候乾脆親自上門。是的，先下手為強，一個鄰居，一個漫畫家鄰居，一個厲害的漫畫家鄰居……，小說作者的朋友是不好當的，鄰居更是。

當然，我同時效法許多人，在朱德庸的漫畫裡，窺探我的朋友的平面生活──她最近買了什麼衣服？打破了幾個碗？吵了幾架？賺了多少錢？……等等等，當他在漫畫中透露：

「書上說，胡汀尼是世界上最偉大的脫逃大師。」
「他結婚了嗎？」
「結了。」
「那他就不是了。」

我幾乎要噴飯並且暗地激賞，但是也想打通電話電他一下，警告他之餘同時大聲叫好──他比我們有辦法多了，用這種方式調侃婚姻！

我突然想起，有一天我跟一位現讀高三的他的讀者說：

「馮阿姨你記不記得？她的先生就是朱德庸，畫雙響炮的那個。」
「真的！畫得還真逗！馮阿姨怎麼會嫁給他？」
他一想不對：「他都結了婚為什麼還要這樣諷刺婚姻？」

他臉上有三分對人的關係的失望。哦！可憐的漫畫小讀者。

「就是結了婚才要諷刺嘛！」
他對我的邏輯似懂非懂：「哦！」

我不免在他的反應中聯想到一些警喻──和小說作者做朋友已經十分危險，和漫畫家做朋友呢？小說至少是人生面的呈現，漫畫卻是點的不完全的捕捉……。

後來我翻開當天的報紙，活生生看到一幅四格漫畫，當然畫者是朱德庸，當然是諷刺婚姻生活的，我即刻陷入其某種有些讀者閱讀小說時設身切入的情結中，並且印證了前頭才剛意識到的恐怖想法。

漫畫是這樣的──

「幫我看看有沒有斷掌？」
「不必看了，妳一定有。」
「怎麼說？」
「不然，我的一生怎麼會斷送在妳手裡。」

我心底暗暗喝道：「好小子朱德庸。」

哦！那一刻，我多麼瞭解了「平常讀者」的想法。他的讀者就坐在我的讀者旁邊。

在我還沒把這篇文字發展成為一本小說之前，我還是就此打住，說說兩個小小的如漫畫般的背景故事吧。

有一天晚上將近十點，朱德庸奉太座命開車來接我去他們家洗澡，我們社區停水已一周，而停水的那幾天，妙的正逢兩季加上一個新形成的強烈颱風要登陸。

電話中我告訴朱德庸路怎麼走，我會在樓下等他……，他把地址、電話全抄了後說：「我想我很快會到。」

放下電話，我熄掉大燈，留下窗口一盞台燈便下樓去。往得這樣近，社區不同而已，他的反應又一向十分地漫畫，想必很快會到。

當我拉開大門，撲面而來的風雨，外頭一片漆黑，我決定站在路燈明處等他，免得我們錯過。等著等著，我側耳聽見樓上窗口傳出一串電話鈴聲，會是他嗎？如果不是，萬一他到了而我不在樓下……，鈴聲不久停了，夜歸的車燈一輛輛過去直照往我來，我因為看不真切而猛揮手。後來，他到了，循另一邊巷口的石階路走上來找門牌，我們照了面 。他這樣到來，我差點沒當場暈倒，以為悲劇小說現在終於開了頭，不！他是開車來的，他晚到祇因為石階擋了他的路，他並不是走路來接已經全身濕透的我再去行下水典禮。

漫畫家果然有強化或轉化悲劇腳本的本事。

第二個背景畫面更簡單了。有一天我和「朱太太」在房間裡聊天，聊她的命盤和我的，突然朱德庸在房門口快步衝過，曼倫問他：

「你這是做什麼？」

他說：「我最怕聽到別人的隱私。」

是的，我詫異極了，漫畫家們在漫畫裡到處挖苦人的內在，人的存在，人的一切。但是，在真實生活中，我親耳聽到一位漫畫家說：「我最怕聽到別人的隱私。」

這就是我為什麼答應他寫這篇文字的原因。

這麼說吧！

我一直以為散文或者其他文類的文學作品才與小說為鄰，文字以文字為師，現在，我們也許也可以說：漫畫或者漫畫家亦大有可能與小說並肩。

如果小說等於人生，漫畫不亦就是人生。

79.7.1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