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尋

關 於 本 書

‧內容簡介
‧作者簡介
‧譯者簡介
‧目 錄
‧得獎記錄

線 上 試 閱

玉豬龍 如何搭訕考古學家

知識叢書

【類別最新出版】
止戰
大人們的居所:打開歷史名人家門,看見古今故事
心態史拓撲學:如何面對當代?如何理解歷史?
讀出一記左勾拳:日本與美國的詩朗讀擂臺
反事實歷史小說:黃錦樹小說論


生活在廢墟:你所不知道的考古學家與他們的一百種生活(KAB1050)
Lives in Ruins : Archaeologists and the Seductive Lure of Human Rubble

類別: 百科‧圖鑑>知識叢書
叢書系列:知識叢書
作者:瑪莉蓮.強森
       Marilyn Johnson
譯者:李世明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16年04月08日
定價:300 元
售價:237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64頁
ISBN:9789571365831

停售

 轉 寄 給 朋 友

 發 表 書 評 

 我 要 評 等 

Share/Bookmark

線 上 試 閱

 

玉豬龍 如何搭訕考古學家



  玉豬龍 如何搭訕考古學家

同一個研討會,不同的酒吧。狂熱粉絲早就回家了,所以嚴肅的考古學可以開始了。考古學家列隊在費城萬豪飯店接待廳東晃西晃,耐心等待供應食物。稍後他們要替考古領域具有卓越貢獻的同事慶祝,但他們先擠在房間後面。啵啵,一瓶接一瓶酒打開了,每位考古學家走近點心桌猛吃猛喝,啤酒、乳酪塊和葡萄紛紛下肚。

酒保供應源源不斷的啤酒,排在我前面的可愛年長女士開玩笑說:「顯然我們都同意啤酒是考古學的國際飲料,對學生和鏟子幫(shovelbums)來說夠便宜了,如果能在研討會頒獎之夜喝幾杯,更可以不費分文!」輪到她點酒了,她說:「請給我白葡萄酒。我的姐妹喝起來了!」我們互相碰了斟著酸味自釀酒的酒杯,一些酒灑在浸濕的飲料台上。

輪到我做決定了
她的名字叫薩拉.米利吉.尼爾森(Sarah Milledge Nelson),八十多歲,雪白的衛斯理式童花頭。她穿著輪廓鮮明的褲子和外套,灑脫的領巾,和Merrell Mary Janes休閒鞋。她盤髮露出脖子,像是要杵在烈日下工作。我可能夢見過她。

我想猜測她曾在哪裡進行考古發掘,從她的風格、端莊、輕鬆戲謔的話語,我想像她曾去過希臘或是地中海。她說:「妳猜錯了。」她是到中國,靠近蒙古的東北,一具真人大小的女神雕像出土。出乎意料能在中國找到女性大泥雕,尤其是五、六千年前,但在中國牛河梁的女神廟,確實發現這尊女神像碎片,伴隨其他雕塑出土,其中包括帶有豬頭的玉墜子,當地人稱為玉豬龍(pig dragons)。

這就是你搭訕考古學家時會發生的對話。我們接著又談論骨脂、尖頭嬰兒、玉豬龍。無論我聽了多少次,或曾在腦海中把豬與龍連結在一起,我仍然從這種家常又神祕的組合得到樂趣。即使尼爾森很優雅,她還是脫口而出「玉豬龍」。

女神廟是尼爾森進行挖掘的遺址。一九八七年,她是第一個被允許訪問女神廟的外國考古學家,並兩度獲得美國的補助前往挖掘,雖然她將補助款壓縮成持續七年節儉的夏季行程,但中國的破土許可一直到她經費用完都還沒批下來。拿不到許可的考古學家可以做什麼呢?有一次她和幾個學生進行探地雷達,測量女神廟和太陽、星星和行星之間的準線,她是研究女神廟遺址的考古天文學。最近,她申請另一筆挖掘女神廟的補助但遭到拒絕,她懷疑是因為年齡的關係。這是我想不到的,考古學家可以專注一個遺址多年,卻從來沒有機會破土動工。除了耐力、堅強和苦力,考古學家似乎還需要運氣。我也料想不到,挖掘的渴望到了九十幾歲還如此旺盛。

我坐在這位女性考古學家身旁,她想去遙遠中國做勞動的希望遭遇挫敗,但聽到同行因成功地按照理念行動而受獎時依然平靜:這位男士因對考古學的卓越貢獻獲得金質獎章,那位女士贏得三個學生已經獲得的教學獎。對前輩來說,這似乎是恰當且是遲來的獎勵。我還一時糊塗替尼爾森感到遺憾。

我們交換名片後各奔東西,我被各式各樣的考古學家吸引,但尼爾森留在我的腦海裡。她也許對挖掘女神廟的付出感到失望,但她終於成為公認的亞洲考古學權威,尤其對中國長城外的遙遠地點和文化研究,那裡一度稱為滿洲。一位美國學者指出:「我們這些有機會在亞洲從事考古學工作的人,常對這地區研究的質量印象深刻,也對西方相關文獻少得可憐感到印象深刻。」在西方的考古學家當中,這位學者推崇尼爾森是詮釋亞洲文明的關鍵學者,尤其是中國和韓國1。我越是解讀尼爾森,越是得到這樣的信息:我遇到了先驅者。

除了亞洲考古學著作,尼爾森還編寫一整個書架關於性別的書。為了幫助女人進入男人的考古俱樂部,她坦率發聲,她不僅研究過去的男人和器物,也研究女人。當考古工作要破土之時,卻有很多人要阻擋你,你怎麼辦?幾個月後,我在孟菲斯的美國考古學會年會又遇見尼爾森,我們身旁再次充滿喝啤酒的人,而我們坐在其間喝我們的紅酒,我必須聽她的故事。

尼爾森對我娓娓道來。她在一九五三年畢業於衛斯理(Wellesley)學院,學位是聖經考古學。她嫁給一位哈佛人,在德國住過幾年,因為她丈夫霍爾是駐紮當地的軍醫。到了一九六一年,他們育有三個兒子。他們常常搬家,但尼爾森並不介意,只要他們能住在像歐洲或舊金山令人興奮的地方,但住在美國南部小鎮是令人窒息的。她說:「有一次,我渴望能做點有意義的事,於是說服一位朋友陪我在烈日下,後座載著小孩騎自行車,尋找標註在軍用地圖上的印地安土墩。我們一個土墩也沒發現,後來我才知道,土墩在射程範圍內,標靶沿著土墩架起來,屬軍事禁區了。」軍方派遣霍爾去北卡羅萊納州布拉格堡,但被她否決了,她告訴霍爾:「輪到我做決定了。」

三十六歲時,尼爾森取得密西根大學考古學研究所入學資格,面試時她穿戴珍珠和高跟鞋。她再次成為一個學生,三個孩子的媽嘗試去適應嬉皮生活。她的多數教授講得直白,培訓婦女是在浪費時間。即使她在亞洲待了那陣子之後,她還是會提到,重返大學是她生命中最糟糕的文化衝擊。

她的丈夫接受一九七○到七一年的韓國任務,軍方委婉表明「不得攜眷」,尼爾森打算去台灣做博士論文研究,並且把小孩和家庭教師一起接過來。帶著小孩到她妹妹的加州房子暫住,尼爾森發現她的計劃瓦解了。孩子們拿不到超過三十天的簽證,她說:「我們沒辦法每個月飛一次香港,更何況做母親的會把小孩送到陌生的地方嗎?」她和三個兒子、妹妹的五個小孩,和八隻貓只好留在加州。她說:「我必須離開那裡。」她於是將就地前往韓國,在基地外圍住了一年,這樣她和孩子們至少每隔一周的週末就可以去探望她丈夫一次。她對韓國考古學不甚了解,那裡沒有任何她能講的語文(英語、法語、西班牙語、德語或中文)所寫的文獻,於是她自學韓語。

不是下巴毛也不是胸毛
不管複雜的文法,也不管韓文和中文裡的漢字。尼爾森和身邊跑來跑去的九歲、十二、三歲的男童一起學習。韓語是微妙的語言,含意不明確,這讓她發狂。韓語「適用於微言大義,不適合直白的陳述句。」她在她一本書的序言寫道:「和每個不同的本地韓語老師閱讀韓文的時候,我問究竟這句話是在講什麼。他們告訴我:你必須在字裡行間探索意義。有時連我的老師都不敢肯定,是否正確表達句子的意義。」儘管如此,她還是花了一整年學習韓文。

後來有位老師介紹她一位當地考古學家,提供她參與共同調查漢江沿岸考古遺址的機會。這位考古學家提供許可證和工具,尼爾森則運用她在研究所學到的新測量方法寫了一個計劃,也協助這個韓國考古隊,從軍中販賣部取得美國香菸和啤酒。

尼爾森動員陸軍眷屬來幫助調查。「我們住的地方多的是無所事事的女眷,因為她們只為跟著丈夫而來,所以我把她們組織成很棒的田野團隊。她們之中有些人的老公非常有用。有的手上有美國海軍的詳細地圖,有的坐直升機攝影,飛到漢江上空拍照。某位女士有部非常好的車,還有司機歐先生,他戴著白色小手套,載我們到處去探險,歐先生還跟著我們一起進行挖掘。」她對於眾人這麼投入感到得意。她說:「新鮮、令人驚奇的事先後降臨。」漢江沿岸新石器時代遺址的調查成了她的論文題目,尼爾森四十一歲時完成學業,成為密西根大學第二位女性考古學博士。之後她重返韓國多次,其中兩次以訪問學者的身分到訪。六十二歲時她出版《韓國考古學》(The Archaeology of Korea),距離她第一次臨時成行到韓國已經超過二十年。她在這本書的扉頁寫了一段話:「寫這本書是希望,把過去缺席的韓國放進世界考古學地圖。」

我想像以她的故事為腳本的音樂喜劇,她和動感十足的陸軍妻眷,在韓國河岸篩檢泥土、唱著歌,有戴白手套的歐先生相伴。時光飛逝,最後她出了一本成功的書。但連結韓國文化有何意義?這本書的序言提到:「某人的名字可以拼寫成「Lee、L、Rhee、Rh」或「Yi」,有時同個作者會用不同的拼法拼寫他的名字。」序言又提到,如何涵蓋北韓的考古學,當「一直難以取得北韓的考古學報告,尤其某段時期在南韓擁有北韓報告是非法的。」她告訴我,有一次他們被開槍警告,因為挖掘地點太靠近軍事區。

尼爾森撩起頭髮讓脖子散熱。我們在孟菲斯會議中心對面的飯店大廳搶到一張桌子。考古學家在我們旁邊大聲叫喊、摔破玻璃瓶。尼爾森因為黃斑部病變,左眼除了周緣已經完全看不到了。她有認人的麻煩,但似乎仍然認得每個人。她把一整票的同事介紹給我,有些在中國陪伴她共渡時光,有些是她在義大利百樂糾(Bellagio)的研究夥伴,我們在吵雜聲中提高音量聊著,在歡樂的情境中點了好幾杯葡萄酒。她有些故事就像奇風異俗小說的場景,有巫師和戰士環繞。在首爾授課時,她和學生會坐在城牆上的岩石,看著巫堂(mudang)女巫師們進行儀典。有一次,女巫師招手要他們下來,參加優美的儀典舞蹈。「我聽說過中國『商代的后婦好』(Lady Hao of  the Shang dynasty)嗎?」尼爾森感到疑惑。她的僕人除了一個被腰斬,其他都被斷頭!

七十幾歲時,尼爾森回顧她關於古代女王、女神,和女巫的學術著作,打算從她在韓國和中國學到的東西找點樂子,不只是女性大泥像和奇風異俗的故事,而是整個東方與西方,包括考古領域中的性、性別歧視、文物洗劫,和飲酒與嫉妒。她在丹佛的家中創作考古小說,她稱之為「教學小說」,把真實的文物和考古發現當作題材。尼爾森很清楚,「我們對這些時期所知不多,但我們用所知的一切把這時期轉變成文字。」包括玉豬龍。它是紅山女神廟建造者的身分象徵,以及把預言刻在骨頭上的甲骨,中國東北到處可見這些文物。

尼爾森透過這些小說另闢考古學揭祕的蹊徑,藉此想像遙遠過去種種的另一種工具。例如,發掘韓國屋宅罕見的雙炕,就刺激其中一本小說的寫作。為什麼是雙炕?尼爾森想起一位男性考古學家推測,這住宅屬於擁有兩個妻子的首領。這個假設困擾著她。首領可能有兩個配偶,但如果首領是一個女人呢?她說:「來自東亞的大量證據顯示,婦女扮演領導角色。如果檢視歷史各個時期,你可以看到好幾位優越的女性統治中國。」韓國最大的古墳在古新羅區出土,墳中的貴族女人戴著華麗的皇冠,雖然寫下的歷史都只提國王。「婦好」不僅以戰士裝備陪葬;根據甲骨銘文,她還率領男人戰鬥。「我們不知道的事很多。」尼爾森說:「但我們的確知道很多史實被掩埋或曲解了。」

在現實的風氣下,尼爾森勇於面對出版市場的挑戰,創辦了RKLOG出版社,她打算出版自己的一本小說,也出版其他考古學家的小說。RKLOG?「妳大聲念這幾個字母看看。」她笑著說。她不缺讀者,讀過她有關女神學術著作的粉絲可以證實。

在尼爾森的一本小說中,一位年長的教授被問到他未來的計劃。「我剛退休不久,但我有很多想法要寫下來,我可能不會真的退休。」當尼爾森和我在Skype碰上,我憶起她小說中這個段落。那時她年屆八十二,正為了要前往約旦參加一個研討會在打包行李。前一年她造訪十個國家,從蒙古到摩洛哥,包括見證日全蝕的澳洲之行。她以直接注射眼睛控制黃斑部病變(「我只能說,」她說:「感謝現代醫學。」)她正在進行要發表的六篇不同主題的論文、構思三部小說,並整理在男人田野調查領域中做一個女人的回憶錄草稿。這份草稿開頭就引用一個著名男性考古學家的看法:考古學專業沒有性別的問題,卻有「下巴毛」理論家和「胸毛」2田野工作者之分。尼爾森明白表示,她面對最艱難的挑戰既非下巴毛也不是胸毛,而是必須和男性同事進行的競爭,她寫道:「我的考古學著作預設:過去女人所做的事可以加以復原,而且是有趣的。」

她覺得「而且是有趣的」這句話是不言而喻。在某種程度,考古學家所發現的是他們本來就想找的,如果對於尋找女強人的證據不感興趣,那麼即便有滿坑滿谷的女王和女戰士,你什麼都看不到。

藝廊插曲
機緣安排我和尼爾森相遇,我們第一次見面之後一年,我看到《紐約時報》有一則中國紅山新石器時代晚期玉器的廣告。我認為紅山是震懾人心的文化,但在曼哈頓居然有展示尼爾森心愛的女神廟器物,顯然是會了做交易。之前只能在佛羅里達才看得到在美國展示的兩隻玉豬龍,而且全美國博物館加起來可能只有四隻。但是現在我只要搭短程的火車到紐約,就能在藝廊看到十幾隻或更多玉豬龍。我在警衛的桌上簽名,接著有專人拿走我的外套、供應茶水,讓我在充滿寶藏的大房間裡自由自在地遊走,又有亞洲情調的輕音樂營造氣氛。隱藏的監視器盯著我,是要防止我盜走玉豬龍嗎?巡視整個展覽間後,我還沒看到一隻玉豬龍。直到看過勾雲形玉珮和貓頭鷹吊墜之後,我終於看到玉豬龍了。「Pig Dragon」英文字面容易使人誤解,其實玉豬龍沒有鱗片或長尾,它是一塊形狀像早期中國龍形符號的玉石,呈弧形「C」。它的表面光滑,頂部雕刻豬臉。大小從圓潤小戒子到大型紙鎮都有,顏色有暗綠翡翠色、蒼綠色,或黃色。就我所見,每張豬臉都不一樣。

我注意到,玉豬龍賣了剩一件。別擔心,貨源還很多。藝品商跟我說,他有很多個人收藏,還拿出六、七件讓我驚艷不已。「這真的是豬臉嗎?」他認為可能是熊。「這件不錯,」他邊說邊輕輕推我一下,要我看看標價一萬到一萬一千美元的一塊深色大玉雕,但他打算賣我八千五百美元。我問他是否有鑑定書。「喔,有啊!」他說每一件都有三位專家鑑定。天真的我沒有想到,這些可能是假貨。不,我說我不要。我怎麼知道這些是合法的呢?我如何能相信這些不是贓物? 他說:「這該怎麼說才好呢?這些都是意外發現的,農民在他們田園撿到的。我每件都有申報並繳納關稅和附加稅,但是……」他聳聳肩。

他要我用手機拍下玉豬龍,並給我一份標有尺寸和描述的正版照片,又送我一份價值七十五美元、精緻的目錄。我自認是個作家,雖然在簽名簿留下真實姓名,但始終沒有機會分享這件事。我是個文化探索者,卻不是好的收藏家。像我身邊穿著得體、故作內行的男女參觀者就屬於後者。雖然都是古藝術的同好,但藝品商和我畢竟道不同不相為謀,也許他還在等我回心轉意拿出信用卡呢。

「大多數的紅山文化玉器,是從中小型墓葬出土的。」我讀著目錄第一頁,接著研究有助於了解現址墳墓模樣的照片,以及伴有玉器的骨骸出土時的墳墓。目錄上寫著:每個墓可望有三到九件文物,欲購從速。
任何考古學家都會說:遭洗劫的器物已失去考古學意義。尼爾森小說中的女主角率直表白:「多年來,藝術史學家以為紅山玉器來自商朝,因為他們找不到任何脈絡可循。」其實中國商代和紅山文化相隔三千年。玉豬龍一旦遭到洗劫,即使在藝品商的手中依然美麗,但已不能追溯年代,也不能弄清楚出土的地點,更無法告訴我們所屬人群的故事。被劫奪的器物失去說明歷史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