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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孤獨的長影

新經典文化

【類別最新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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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墜落之聲(YY0184)
EL RUIDO DE LAS COSAS AL CAER

類別: 總經銷代理>新經典文化
叢書系列:新經典文化
作者:胡安.加百列.瓦斯奎茲
       Juan Gabriel V?squez
譯者:葉淑吟
出版社:新經典
出版日期:2017年09月29日
定價:370 元
售價:292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320頁
ISBN:97898658248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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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孤獨的長影



  1 孤獨的長影

第一隻河馬,是那隻重達一噸半的珍珠黑公河馬,牠在二○○九年年中的一天,遭人射殺。兩年前,這隻河馬從馬格達萊納河谷區毒梟艾斯科巴的動物園逃出,逍遙在外。牠破壞農作物、闖入飲水槽、嚇壞釣客,還攻擊了牧場牲畜。狙擊手們逮到牠,立刻開槍,一槍射穿牠腦袋,一槍打中心臟,因為皮厚,槍手們用口徑零.三七五英寸的子彈才能打穿。沒了生命氣息之後,狙擊手們站在屍體旁拍合照,照片上那粗糙漆黑的大東西,就像顆墜落的隕石;槍手們就在那裡,在那棵遮蔽毒辣陽光的木棉樹下,對著第一批聞風而至的攝影記者和好奇民眾解釋河馬太重運不走,然後就開始肢解屍體。當時我所在的波哥大公寓,距離那地方大約兩百五十公里遠。我第一次看到這張照片,是在專門報導國家新聞的重要雜誌上,占了半頁版面。我從報導上得知,河馬內臟就埋在牠倒地氣絕的同樣地點,牠的頭顱和四肢則被送到波哥大的一所生物實驗室。我還知道了那隻河馬不是單獨逃出,還有妻小跟著──比較八卦的報章感性地用「妻小」稱呼不知下落的母河馬和小河馬,媒體則繪聲繪影地報導著當局正無情追捕無辜的動物,為搜尋失蹤河馬這件事添增悲傷色彩。那段時間,我一直注意著這起追蹤捕緝的新聞,有一天,我突然想起一個許久不曾出現在我腦海的男人,那個人,以及他謎樣的生命,曾經是我唯一在意的人與事。

接下來幾個星期,我想起瑞卡多.拉維德的次數愈來愈頻繁,從只是偶發的事件、只是記憶對我們的惡作劇,變成了縈繞不去的幽魂,趁我睡著時佇立在床邊,在我失眠時遠遠地凝視著我。晨間的電台節目、夜間的電視新聞、人人閱讀的專欄,以及乏人問津的部落格,都在質問有沒有必要圍剿迷途的河馬,還是捉住牠們、麻醉牠們,再送回非洲就夠了;我在公寓裡,即使遠離漫天辯論,卻無法自拔地抱著厭惡的心情追隨,我越來越專注地回想瑞卡多,回想我們相識的日子,回想我們短暫的友誼,以及友誼帶來的長遠影響。官員在報紙和電視上詳細列舉偶蹄目哺乳動物可能散布的疾病──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偶蹄目這個新詞;波哥大高級社區出現了拯救河馬英文字樣的T恤;我在公寓裡,在下著綿綿細雨的漫長黑夜裡,或是沿著街道漫步到市中心時,開始回想瑞卡多.拉維德送命的那天──甚至糾結在細節的準確與否。我詫異自己竟能毫不費力地想起說過的話、看過或聽過的事、嚐過並已走出的傷痛;我也詫異我們人類竟能如此毅然決然,一頭栽進回憶有害的漩渦,總之就像運動員綁在腿肚的訓練沙袋,不但沒好處,還搗亂正常的運作。慢慢地,我發現河馬的死替我人生中許久以前展開的一個章節畫下了句點,但我從容自若,差不多就像一個人回到家,關上一扇粗心沒關好的門。

就這樣,這篇故事揭開序幕。我不知道回憶對我們有什麼用,是帶來好處還是可能的懲罰,我也不知道當憶起過往時,我們曾經歷的前塵往事會如何改變,但是對我來說,回憶瑞卡多.拉維德急如星火。我曾在某處讀過,人應該在四十歲那年把他的人生故事說出來,而這個截止期限卻加速到來──寫下這些字句之際,我離那該死的生日只剩幾個星期。把人生故事說出來。不對,我要說的不是我的整個人生故事,而僅是一段發生在許久以前的日子,當我說出口時,我會很清楚,這個故事跟童話一樣,以前已經發生,以後還會再發生。

最後是不是由我來說這個故事,幾乎不是最重要的一點。
* * *
一九九六年初,瑞卡多.拉維德送命的那天早晨,他走在波哥大市中心拉坎德拉里亞區狹窄的人行道上,穿梭於老舊的屋舍之間,那陶瓦和大理石屋頂讓人無從判斷存在的歷史。他抵達十四號街的一間撞球場,幾名小弟正準備陪常客打撞球。球局開始時,絲毫看不出他有任何不安或慌張──他拿著同一支撞球桿,使用同一張球桌,就在最靠近盡頭、上頭開著無聲電視的那面牆邊。他打贏三名小弟,但我不清楚他贏了多少又輸了多少,那天下午我在隔壁桌,沒跟他同一桌。不過,我清楚記得他付完帳單,告別球客,走向轉角邊的門口。他穿過前面幾張桌子(這裡的桌子通常空著沒人使用,因為燈光會在球的表面投射奇怪的陰影),接著他腳步一個踉蹌,像是絆到什麼。他轉過身,回到我們身旁;他耐心地等我結束進行到一半、六或七次的開侖,甚至短暫地為我的某顆三顆星擊球表示讚賞;接著,當他看到我在黑板記分,便湊上前來,問我知不知道哪裡可以借到錄音機聽聽他剛收到的錄音卡帶。

後來,我問自己很多次,如果瑞卡多.拉維德沒走向我,而是其他球客,故事會怎麼發展。但這個問題毫無意義,一如我們對過去會有的諸多疑問。拉維德會選我,有很好的理由。這個事實無法改變,後來發生的事也一樣。

我是在前一年歲末,離耶誕節還有兩個星期時認識他。那時我剛滿二十六歲,拿到法律學位兩年,雖然對於現實世界還懵懂未知,在法律研究的理論世界卻如魚得水。我靠著《哈姆雷特》有關假借發瘋與脫罪的論文拿到榮譽獎章畢業後,至今我依然會問自己,我的論文到底是怎麼成功通過的,更別說還因此拿到殊榮──我變成我那一科史上最年輕的教授(這是我榮獲教職時,從前輩口中聽到的評論)。我相信,成為法律入門教授,教導剛剛告別中學、誠惶誠恐的孩子基本理論,是我人生唯一看得見的地平線。在最初幾堂課,我站在木頭講台上,面對一排又一排不知所從的青澀男學生和老是睜大眼的女學生,嚐到掌握權力的滋味。第一批學生跟我的年紀相差不過八歲,但是我們之間卻因為權威和知識,橫亙一道不見底的深淵──我已經得到這些東西,他們還兩手空空,是踏進這個學涯的新客。他們敬佩我,也有點怕我,我發現,這種害怕和敬佩像是毒品,會讓人上癮。我跟學生談到幾位洞穴學家受困於某洞穴幾天,為了活下去開始啃食同伴,法律該不該支持他們?我跟他們談到莎翁名劇《威尼斯商人》裡的老夏洛克,談到他想割下某人的一磅肉,談到精明的鮑希雅以律師的術語打算阻止他──我樂於看見他們企圖從錯綜複雜的故事中找尋法律與正義的理念時,在可笑的論辨中比手畫腳、嘶喊與迷失自我。

結束課堂上的討論後,我會到十四號街的撞球場,那裡的屋頂低矮,時常煙霧瀰漫,是個全然不同的世界,一個既沒有教條也沒有法規的世界。在那裡,我以花點錢比賽和喝點白蘭地咖啡來結束一天,有時一、兩個同事會一起跟來,有時是女學生,幾杯下肚後,她們可能就跟我上床。我住在附近,一層位於十樓的公寓,那裡的空氣涼颼颼,視野非常好,可以眺望這座用磚頭與水泥砌起的城市;我的床隨時歡迎學生在上面討論貝加利亞的刑罰理論,或博登海默艱澀難懂的章節,甚至是藉由比較容易的門路換取分數。如今看來,當時我的人生彷彿屬於其他人,充滿各種機會。後來我明白,就連那些機會也都是別人的,一如退去的浪潮,在不知不覺中慢慢消逝,直到剩下今日面貌的我。

那段日子,我的城市開始告別近代史上最殘暴的幾年。我指的不是隨便的刀鋒相交或不長眼的子彈亂飛,不是名不見經傳的走私販之間的明算帳,而是勾起卑微老百姓之間小小怨恨和小小復仇的暴力,操縱這股暴力的兇手正是集體組織──國家、毒梟,以及軍隊。我們波哥大人已習慣暴力存在,一部分是因為它的形象不斷透過電視新聞和報紙傳播;那天,最新一起犯罪以即時新聞快報的方式出現在電視螢幕上。首先,我們看見記者在國家診所門口報新聞,接著換上一輛滿布彈孔的賓士車──從碎裂的車窗可以看到後座、玻璃碎片以及乾涸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