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內文摘錄
與一對街頭母子的相遇
大約三年前仲夏的某一天，我從家裡開車出來碰上紅燈，正好停在上海靜安寺附近常德路上、張愛玲公寓隔鄰的街角，我轉頭看了一眼，被一個溫馨的畫面給打動了！
有一對母子蹲在公寓牆角，兒子可能是智障人士，坐在輪椅上，媽媽蹲坐在地上，前面放了個凹凸不平的鋁碗，媽媽不知道和兒子在說什麼，只看到兒子流著口水笑著，一直在輪椅上扭動身體，感覺上他似乎是聽懂了媽媽說的話。媽媽一面幫兒子擦著口水一面繼續說，他們母子有說有笑，我目不轉睛默默地看著這一幕，當綠燈車子?動時，我發現我已溼了眼眶！之後只要經過這條路，我都會下意識地轉頭看看。
他們母子不是常常都在那兒，但只要偶爾看到他們，都是媽媽在說兒子在笑，她不停地替兒子擦著口水，也開心地笑著！來來往往的人群，不時有人會丟個銅板，但都沒有讓媽媽的臉和手自兒子的身上移開，我也很想表達我的心意，可是礙於交通規則不能停車而錯過了！然而這對母子溫暖互動的畫面，一直縈繞在我心中，我也曾經特別繞道下車去尋找他們，可是當我三步併作兩步走到那兒的時候，他們已經不在了（可能是被趕走了）！
隔了一陣子，有一天晚餐時間路過，我又看到這對母子，於是吃完飯後我特別訂了些外賣想帶給他們。明明在對面轉角看到他們，可是單行道繞了一圈，等我拎著熱騰騰的飯菜趕過去時，他們又不在了！我也曾經在晚上散步時刻意走到那兒，卻都沒有碰到過他們，然而這對母子的身影卻一直烙印在我心中。也就是在這一年，我的人生也遭遇了巨大的打擊，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心痛，不是外人能體會的，那陣子正好婆婆到諸暨休養，老公侍母至孝常陪伴照料，即便那時我也需要有個人在身邊，但我不能因為我的悲痛而耽誤老公盡孝。那時我經常一個人晚餐後獨自散步，或呆坐路旁，看著南京西路上熙來攘往的人群；或望著五彩繽紛閃爍的霓虹燈下美麗的夜景；或抬頭對著天上的星星，寄上遙遠的思念……
■寒夜裡的淚眼交心
突然在一個寒冷的冬天，當我散步到常德路上的一個轉角等紅綠燈（張愛玲故居的斜對面）時，看到一對乞討母子縮在一角，我匆匆過馬路並打開了皮包，順手放了一張紙幣就往前走，但當我走了一小段路時，我突然想起那對母子怎麼如此熟悉？那不是我心裡一直念著的那對母子嗎？於是加快腳步往回走，手也不停地在隨身包包裡翻找，好在在夾層中找到了十張全新的鈔票，我把它們緊緊地捏在手中，心裡一直默念著：你們可別又走啦！
匆匆地走到那兒，看到那對母子還在，依然是留存我心中已久的畫面，我走到他們面前，慢慢地蹲下，抓起那位媽媽的手，把錢塞在她的手中，輕輕地跟她說：「今天天好冷，這角落風又大，趕緊買點熱湯飯菜早點回家吧！」她低頭看到手中的錢愣了一下，一直推還給我，說：「不行不行，這麼多錢我不能拿。」於是我跟她說：「我注意到你們母子很久了，每次看到妳都是和兒子有說有笑，時而餵他吃東西，時而給他擦口水，我看了很感動，但每次都與你們擦肩而過。我還曾經幾次到常德路上找你們……」
接著，她和我娓娓道出了她的境遇：他們的老家在河南鄉下，她生了兩個兒子，這個老大在五、六歲的時候，生了一場病又沒錢醫治，就變成這樣。老家生活很苦，老公到上海來打小工，她就帶著大兒子在身邊也打些散工，可是這孩子連大小便都不能自理，她不放心把他留在家裡，但帶著他出去打工又不方便，所以只有每天在下午下班時間、人來人往最多的幾小時，把他帶在身邊行乞。城管看這對母子可憐，有時就睜隻眼閉隻眼讓他們在公寓門口待一下，有些路人經過時，會可憐他們，給點零錢和吃的，孩子很聰明，他心裡什麼都明白，「妳說，人家都對我們這麼好，咱也不能給人家添麻煩吧！」所以每次待了一陣兒，他們就會收拾收拾離開。
■她粗糙的雙手給了我安慰
聽到這裡我的眼淚已止不住地流下，多麼難得的一個善良女人啊！我又再一次地伸出手抓住她的另外一隻手，把錢緊緊地壓在她手心，讓她快點收起來早點回家。當她發現我握著她的手那麼冰涼時，她立刻反手用她那暖和而粗糙的雙手緊握住我瘦巴巴、冷冰冰的手，她說：「大姐，妳的手那麼冰，我不能拿妳的錢，妳也不容易呀！」一句話說得我?崩，就在我們淚眼拉扯之際，似乎聽到放在地下的碗裡有此起彼落的銅板聲，還有一個穿著高跟鞋的女孩，也彎身輕輕地放了張紙幣，但她連看都沒看，一面搓揉我的手給我溫暖，一面訴說著她的故事，說到傷心處她已泣不成聲，我也哭成了淚人兒，此時兒子看到媽媽哭得這麼傷心，以為有人欺負她，不停地在輪椅上扭動身軀，發出「嗯嗯唔唔」的聲音，她立刻轉頭跟兒子說：「媽媽沒事媽媽沒事，媽媽在跟這個阿姨聊天，阿姨是好人，她要給我們錢呢！」兒子似乎聽懂了，一下子就安靜不哭，而且還露出了笑容！
她一隻手抓著兒子，一隻手握住我，此時此刻的溫暖讓我忍不住跟她說：「妳真的很幸福，至少妳的兒子在妳身邊，我本來也有個兒子，可是去年他生病走了！」聽到這裡她緊緊地抓住我，哭著跟我說：「大姐這錢我更不能拿了，妳這麼苦這麼不容易，我不能拿妳的錢，我們出來乞討這麼久，有人同情我們，也有人看不起我們，妳今天蹲在這裡跟我說說話，我已經很感激了，怎麼能再拿妳的錢呢？」她的真誠已經讓我感動到說不出話來，此時天色已晚又冷颼颼的，我緊緊地抓住她的手按住，再一次叮嚀她：「收著吧！趕緊買點熱湯熱飯回去，別讓孩子凍著了！」不讓她再推辭，我站起來離開，當我起身一轉頭，看到了一個城管，不知是什麼時候來到我們的身後，他騎坐在腳踏車上，似乎本來是要來趕人的，可能是看到這一幕，他剎車了，當我和他四目相對時，他向我點了點頭，給了我一個非常溫暖的笑容。
我含著淚走在回家的路上，手雖然是冰冷的，但心裡卻是熱熱的、暖暖的！回想著剛才這個辛苦善良的女人，她過得雖苦，但活得很美！苦難的生活已經被她內心深處的美和善良昇華了！
感恩在這寒冬夜晚的相遇，你們帶給我的美好和溫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