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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刺,還是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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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志 《左傳》、《國語》、《戰國策》、《史記》中的風流(VLP0001)
青春志

類別: 史地‧法律‧政治>中國各朝歷史
叢書系列:HISTORY
作者:易中天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15年08月14日
定價:260 元
售價:205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40頁
ISBN:9789571363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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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刺,還是演出



  行刺,還是演出

士為知己者死,荊軻要算一個。

荊軻是「明星刺客」。

從《史記》起,荊軻的頭上就一直戴著道德的光環,他的身上也被傾注了無限的同情和遐想。因為他要謀殺的是秦王嬴政,也就是後來的秦始皇,而且功敗垂成。人們對嬴政有多痛恨,對荊軻就會有多敬重;對弱者有多少同情,對荊軻就會有多少謳歌。但這是靠不住的。道德的判斷從來就很容易遮蔽真相,做研究卻要的是實事求是,不能感情用事。

那就來作事實判斷。

從司馬遷的描述中我們得知,荊軻是衛國人。他流浪到燕國不走,只因為熱愛燕國的狗肉和美酒,以及殺狗的屠夫,還有音樂家高漸離。這並不能構成所謂愛國主義的要素。也就是說,燕國的存亡,其實渾不關他的痛癢。這是他聽了燕太子丹一番慷慨陳詞後,楞了半天不說話的真實原因。

  事實上,荊軻刺秦並非主動請纓,燕太子丹則是買兇殺人。所謂「車騎美女恣荊軻所欲」,便一語道破天機。

  字裡行間,蛛絲馬跡,不容小覷。

  荊軻,是被當作「神風特攻隊」的。

  當然,也可以換種說法叫「國士待之」。

  事實上他的排場之大,成本之高,所用之費,十分驚人。徐夫人之匕首、樊將軍之頭顱;千金之禮品、督亢之地圖;高漸離之擊筑,田先生之籌謀。一切高成本又具有戲劇性的要素,在這裡應有盡有,而且驚心動魄,光彩奪目。唯一沒作交代的,是不知道有沒有過行動前的沙盤推演。

  這就怎麼看,怎麼像演戲。

  沒錯,演戲。包括燕太子丹的「催場」,包括眾人「皆白衣冠以送之」,包括臨別之際痛哭流涕慷慨悲歌,也包括十三歲就會殺人,但見了秦王就尿褲子的副使秦舞陽,都是必需的舞台藝術、道具和伴奏。

  是啊,刺殺秦王是何等機密之事,有這麼敲鑼打鼓的嗎?就不怕秦國的臥底和線人?實際上,一次秘密行動的排場越大,戲劇性和儀式感越強,真實性就越弱。結果,作為「無韻之離騷」華彩樂章的荊軻刺秦,便成了燕太子丹編劇和導演的一場大型演出。「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是主題歌。

  這種語境下的荊軻,已不是刺客,而是演員。

  可惜戰場不是劇場。一旦「圖窮匕首見」,那就必須動真格。然而正如武林高手魯勾踐所言,荊軻劍術不精,還不肯虛心學習。結果怎麼樣呢?秦王近在咫尺,他卻一敗塗地。抓,抓不住;刺,刺不中;追,追不上;打,打不贏。只能在遍體鱗傷之後,靠在柱子上說完最後的「臺詞」:「嬴政!老子本來就沒想殺你,是要劫持了你做人質,讓你跟諸侯簽訂條約的!」

   荊軻沒有撒謊,燕太子丹的策劃就是如此:劫秦是第一方案,刺秦不過退而求其次。這是丹的如意算盤,他其實很貪。

  問題是,可能嗎?

  荊軻心裡多半也沒底。他遲遲不肯成行,恐怕就因為此。

  但,偉大的藝術家總是會在內心深處呼喚悲劇的出現。何況太子已經起了疑心,那就什麼都不要說了。荊軻義無反顧地走向他的戰場或劇場,哪怕明知不能全身而退,哪怕明知這不過一場真人秀。

  是的,血濺王廷的真人秀。

尤物夏姬

  沒有人知道夏姬長什麼樣,正如沒人當真見過海倫。
  海倫的名字,大家應該耳熟能詳。長達十年之久的特洛伊戰爭,據說就是她惹出來的。荷馬的《伊利亞特》告訴我們,特洛伊王子帕里斯乘船來到希臘,在斯巴達受到了盛情款待。然而這位英俊少年、蓋世英雄兼花花公子的回報,卻是跟美豔絕倫的王后海倫偷情上床,並勾引她一起私奔到特洛伊。
  怒不可遏的斯巴達國王向希臘各邦發出「綠林柬」,首領尤利西斯、英雄阿喀琉斯、大埃阿斯等紛紛響應。這些阿卡亞人在邁錫尼國王阿伽門農的率領下,揮戈殺向特洛伊。奧林帕斯山上的諸神也不甘寂寞,不但分別站隊,而且親自參戰。戰爭震撼了塵世也攪動了神界,難怪詩人會如此感嘆-

她的臉蛋令千艦齊發,
燒毀了特洛伊高聳入雲的城塔。

但,荷馬始終沒有告訴我們海倫的模樣。我們只知道,當希臘聯軍直逼城下時,特洛伊元老院裡吵成一團。該不該為這樣一個女人賠上身家性命,跟阿卡亞人血戰一場?不少人認為不該。一個白鬍子老頭甚至怒火中燒地說:乾脆把那妖精扔進海裡得了!

也就在這時,海倫披著一襲長紗無意間從會場邊款款走過。愛琴海午後的陽光柔和地灑落在她的臉上和身上,勾勒出那攝人魂魄的容貌和線條。所有的男人都屏住了呼吸,議事廳裡鴉雀無聲。最後,當老頭子們緩過神來時,元老院的決議是:為女神而戰,雖死無憾!

  夏姬的「殺傷力」,也差不多。
 
  夏姬跟海倫十分相似,又有所不同。海倫是傳說人物,記載於荷馬史詩;夏姬是歷史人物,生活在春秋時期。關於夏姬的可靠史料,在《左傳》中。但,跟荷馬一樣,左丘明也沒有描述夏姬的長相,我們只知道她有過很多男人。到底有多少,沒人能準確說出。坊間所謂「三為王后,七為夫人,九為寡婦」的說法,是靠不住的。這種演繹,明顯帶著羡慕嫉妒恨意,以及偽道學的真下流。

  同樣,也沒人知道她靠什麼征服男人。天使臉蛋?魔鬼身材?勾魂媚眼?床上功夫?或許兼而有之。反正,夏姬在這方面天賦極高,且經驗豐富,也名聲在外,堪稱「性感女神」。於是上至國君,下至大夫,這些妻妾成群的男人,只要一看見她就眼睛發直,變成正在發情的公狗。

  這樣的女人,是「尤物」。

  尤物是可以改變世界的,至少可以左右她的男人。

  這是一位老太太的觀點。這位老太太,是晉國大夫叔向的母親。時間,是在西元前514年。當時,晉國的國君做媒,要叔向娶夏姬的女兒為妻,老太太堅決反對。反對的理由,就是「夫有尤物,足以移人;苟非德義,則必有禍」。意思也很清楚:一個女人如果性感美麗,那就是尤物。尤物是會惹是生非的。如果她的男人沒有大德大義,事情就麻煩了。

  表面上看,晉國老太太的話沒有錯,夏姬確實弄得國無寧日。她嫁到陳國,陳國因她而亡;嫁到楚國,楚國內訌不止。在她五十歲以前,跟她有過性關係的男人幾乎都沒有好下場,不是身敗,就是名裂,甚至死於非命。結果最好的也是英年早逝,沒享過幾天福。

  這確實是「禍水」。

  其實夏姬惹的禍,跟海倫相比真是小巫見大巫。特洛伊城淪陷後,居民遭到大規模的殺戮和蹂躪。其他女人都成了戰利品,要麼做苦力,要麼做性奴。只有海倫,安然無恙地回到斯巴達,回到了丈夫的身邊,再次成為人間最美麗的女王,坐在鋪著金毛毯的椅子上安享尊榮。無論是交戰的哪一方,也無論是戰前還是戰後,沒有任何人指責她怨恨她,反倒對她百般呵護和安慰。同樣,也沒有人譴責和嘲笑阿卡亞人和特洛伊人做了蠢事,不該為一個女人作出犧牲。對此,《伊利亞特》第三章的解釋是:因為海倫就像絕世的女神一樣美得令人敬仰。

  夏姬得到的待遇卻相反。《左傳‧昭公二十八年》說:甚美必有甚惡——最美麗的就是最醜惡的。一個女人如果漂亮得像夏姬那樣,一定不是好東西。上天既然把所有的美麗都集中在她身上,那就肯定是要讓她幹壞事。這雖然是那位晉國老太太的觀點,卻未必沒有代表性。

   於是,我們很想問個為什麼。


鄭國女孩

  夏姬是鄭穆公的女兒,鄭靈公的妹妹,鄭國公主,姓姬。因為嫁給了陳國大夫夏御叔,所以叫夏姬,也就是「陳國夏氏氏族的姬姓媳婦」。

  這很有意思。

  事實上鄭國和陳國,是當時諸侯列國中最風流的。那首《溱洧》,也正好是鄭國民歌。我們知道,《詩經》收入鄭國民歌共二十一首,其中可以確定為情歌的十六首。十六首情歌中,描述場景的兩首,男性示愛的三首。其餘十一首,都是女人向男人表達愛情。

   示愛是多種多樣的,比如《蘀兮》( 讀如拓,去聲)。《蘀兮》與《溱洧》的不同在於,《溱洧》的場景是春波浩蕩彌漫,《蘀兮》的時節卻是秋風落葉滿天。姑娘渴望愛情的心,也像落葉一樣翻騰迴旋──

  落葉遍地,
  秋風吹起。
  哥哥你就唱吧,
  妹妹我跟著你。

  是啊,愛,並不分春秋。而且只要心動,鄭國的女孩子就會說出來。說,有委婉的,也有搞笑的,比如《山有扶蘇》──

  山有扶蘇,
  隰有荷華(隰讀如席)。
  不見子都,
  乃見狂且(且讀如居)!

  翻譯過來就是──

  山上有棵扶蘇樹,
  池中有株玉蓮花。
  不見心中美男子,
  撞上個輕狂壞娃娃!

  這就是調侃了。

  實際上,狂且、狂童、狡童等等,都是昵稱,因為「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子都,則是當時帥哥美男的代表,相當於「大眾情人」。因此這詩也可以這樣翻譯──

  山上有棵扶蘇樹,
  池中有株玉蓮花。
  不見子都美男子,
  撞上個歡喜俏冤家!

  但,俏冤家也好,壞娃娃也罷,其實都是心上人。一旦滿心歡喜,鄭國女孩的表達還可能更加火辣,比如《褰裳》(褰讀如遷)──

  你要真有愛,
  卷起褲腿過河來。
  你要不愛我,
  難道我就沒人愛?
  你這傻瓜中的傻瓜,呆!

  原文,是「狂童之狂也且」。
  好一個「狂童之狂也且」!看不上我?告訴你,本姑奶奶還不稀罕!
  這是怎樣的鄭國女孩!
  然而有過戀愛經驗的人都知道,女孩子所謂「不稀罕」,其實往往是「很在意」,否則犯不著說出來。
誰要是當了真,
誰就是犯傻。

  當然,也有直說的,比如《子衿》──

  青青的,是你的衣領;
  悠悠的,是我的癡心。
  就算我沒去找你,
  你就不能捎封信?
  就算我沒去找你,
  你就不能來親親?
  呵呵。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由此可見,鄭國女孩的怨恨、解嘲、戲謔、鬧情緒,都因為愛得太深。思念之切,即生抱怨。抱怨,就撒嬌。比如《狡童》──

  那個壞小子,
  不跟我說話,
  害得我飯都吃不下。
  那個臭小子,
  不跟我吃飯,
  害得我連覺都睡不安穩。

  我們完全不知道這事的結果如何,不知道那壞小子後來是不是跟這女孩吃飯說話,或者乾脆就各奔東西。但失戀的事肯定經常發生,比如《東門之墠》(墠讀如扇)中的姑娘。
她跟自己暗戀的對象幾乎天天都能見面,只是那男孩始終對她無動於衷。這實在是一件折磨人的事,她的情歌也就唱得惆悵萬分──

  東門之路,多麼平坦;
  栗樹成行,茜草豐滿。
  他的家離我這麼近,
  他的心離我那麼遠。

  好得很!暗戀、熱戀、失戀,《詩經‧鄭風》中應有盡有。也許,這就是鄭國女孩的情感世界。這樣的體驗,夏姬也曾有過嗎?

  應該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