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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約辭世之際的好雪/林谷芳
佛法談悲智雙運,但就外相,禪卻幾乎不言慈悲,就如此,連教下耆宿都常以其偏於一邊,但直言之,此正未入宗門,方有此論。
宗門向舉不二,以分別心乃顛倒纏縛之源。而既立於不二,悲智豈能雙運,更須就是一事。如此,哪有舉智不舉悲的問題!
舉智不舉悲,乃宗門接機之外現,以此而示自性自悟,但學人若真契宗門,也就能領略它那如實而獨有的慈悲。
這慈悲,在禪者身影,一個個活脫脫悟道證道之人,一個個不離世間而即超越的禪家,相對於他宗聖者的屢現神異、解脫之求諸彼岸,有他們,你才知生命竟可如此富含血肉地與道相應,如此凡聖一如地透脫自在。
的確,「禪者的存在就是宗門對眾生示現的最大慈悲」,有他們,你才更知「道不遠人」,才更知修行一事誠不我虛,才知眾生與佛果真無二無別。
這樣的禪者身影鮮烈,奪人眼目,更使得許多人欣羨於禪。可惜此欣羨,畢竟也盡多在行外徘徊。
徘徊,只因世人總見機鋒暢快,卻忽略了禪之根柢只此一句:「了生死」。
生死,是生命最難跨越的一關,歷代禪者卻以其獨有之姿,何只顛覆你原有的認知,更使你知道在此的超越果真存在,果真可期。
這是禪者示現的核心,也是宗門身影最鮮烈之處,它載諸禪籍,可惜向來少人梳理。
少人梳理,一因禪籍多的正是那讓人炫目的機鋒;少人梳理,還因這死生之姿在宗門原只自然之事,常淡掃幾句即止;但少人梳理,真正原因更在只有作家才能會得這淡掃幾句筆下的真意。
而如今,寒衣以一介禪家,既入於燈錄與歷代祖師相應,最終,更幾近嘔心瀝血般,將此風姿直現於世人。
直現,固因與祖師眉毛廝結;直現,也以宗門凌替,道風少見;而直現,更因禪家的死生殷切。以此殷切,寒衣固就體得祖師之恩;以此殷切,也才想將此祖師之恩轉諸有緣。
以寒衣在禪之領略及她特有之筆觸,這直現,何只讓歷代祖師之身影躍然紙上,領旨及書寫的寒衣其道人之風更就直逼眼前。原來,當代也有如此的禪家!
同為禪家,我與寒衣雖未即臨死生,許多地方卻也直映了一句禪語:「同生不同死」。同,在她的禪家原點,在她的宗門之見。不同,則在她高峻拈提下對有?的殷殷叮囑。但無論同與不同,卻都讓我在禪這「獨行道」上有吾道不孤之感。
就因吾道不孤,禪家的辭世三書乃皆為之序;就因吾道不孤,乃更相約辭世之際的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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