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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跋/馬翊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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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柏煜詩集 mini me
科學家(上下冊盒裝附贈精美序文海報)

詩詞曲賦

【類別最新出版】
把夢,裝進行李
哀仔
我不知道夜
我不知道夜【限量作者親簽版】
虎牙


決鬥那天(AK00395)

類別: 文學‧小說‧散文>詩詞曲賦
叢書系列:新人間叢書
作者:陳柏煜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23年09月01日
定價:360 元
售價:284 元(約79折)
開本:18開/平裝/128頁
ISBN:97862637425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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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跋/馬翊航內文摘錄



  推薦跋/馬翊航

推薦跋

◎   他想來想去還是發了(一槍,或一張請帖)        ◎馬翊航


「想像你我的睪丸/其間有種快樂與痛苦對換的機制」——〈請柬〉,《決鬥那天》

不知道接下這個任務是否公平、是否冒險, 我與這些詩作(或促成部分詩作的一手經驗)都不是初次會面。因此這篇文章對決的是陳柏煜的第二本詩集《決鬥那天》,或是我個人閱讀與寫作的習性,至此仍不太明朗——若難免大幹一場,不如就提槍上陣。

愛的藝術是不舉
    
柏煜在2022年發表了一篇語言簡潔,卻夾帶細密美學論的短篇小說〈愛的藝術〉。小說裡有幾個元素:創作者、前男友、還沒忘卻的感情與日常瑣碎。「藝術」是關鍵材料,在小說中引發一種「顯現之學」。閱讀它也近於「能不能把檸檬汁寫在紙上的字用火烤出來」,重點是訊息,也是將訊息編入的方式與介質。柏煜知道他的檸檬汁是什麼,但我們要去哪裡取火?有沒有可能不小心燒破紙片?在明快小說語言下,人物有面對舊情的懷戀與猶豫、捨不得按下拒接的手指。職業是插畫家的敘事者,在尚未找到為情賦義之「形」以前,也只得擱置其他選項。
    
《決鬥那天》或可視為〈愛的藝術〉的背對背寫作,從表情到節奏也都有明快特質,且「決鬥」不也意味了結「懸掛已久」之事嗎?只是決鬥不見得是強強速決,也會示弱、也會套招。同名詩作〈決鬥那天〉,就更像跳針的記憶:退場的對手留下空地,執著的愛人揮舞空拳。收入三十八首詩的《決鬥那天》,有小巧靈活、尺度多變的戲劇場景,組建在太空與窗景間。閱讀者不難察覺,詩作中有諸多訊息、對白、意念,如蛇如仙子,在古典與惡趣味之間走位、攀談。看似鮮明飽和的當代生活,實是一組力求滑順、難免斷電的表演。如何在嚴密的舞台前後,持續地動心、動土、動武,詩人必須有「選擇定位點」的功夫。〈蕉葉上的裂縫〉是另一則關於愛的極短篇:聽起來很潮的「植物生活」如同親密關係,看似有選項,但更接近不得不為的轉向、被分歧。「我(依照指示)/機車騎過右邊第三條岔路就放開手/進入蕉葉上的裂縫。/那天是/五點四十分開始下雨。」那天那雨那蕉,葉裂之聲沒有要停下來。
    
《決鬥那天》的明快,也來自減低情緒形容詞、提高物質名詞的特徵,展示詩人對物件位置的分配、物質性(情)的探索。以物質拿捏速度感的詩人,近一些的例子有夏宇、零雨、郭品潔,更遠一些的光源可以是艾蜜莉.狄金森。《決鬥那天》的物質無處不在無役不與,但詩人並非著眼於微觀細描、以物比擬聯想,他更在意諸多「狀態」的變異與流勢,因而可以化關卡為關係,取百科作情書。我特別喜歡〈粉紅結〉、〈茼蒿進入宋朝〉、〈recycle〉此類詩作,將日常物搖曳於好用難用、拋棄回收、收拾料理的邊界。〈茼蒿進入宋朝〉裡有一個冷知識:茼蒿原產地中海沿岸,歐洲多作為庭園觀葉植物,宋朝時傳入中國後變成了蔬菜。煮過火鍋都明白吧,「仕女  一烹調  急遽縮小」,美的符號變異壓縮了。詩裡還有另一個異物:「新來的同事」。「想像。/他知道如何使用茼蒿」,不只是汆燙三十秒的原則,而是「交易了  產生出  誤會過」的什麼,究竟去哪???了。不舉不是我說的,「乏力的它更令人喜愛」(〈瀑布〉)。愛得欲振乏力、追憶得無能為力,難道不迷人?

男男片
    
自從柏煜將詩集定為《決鬥那天》之後,我也試著替他留意具有對決色彩的作品(我強力推薦金城武、林志穎共演的《校園敢死隊》)。前陣子北美館有特展「生活決定意識:高重黎」,有一件作品〈數據牛仔或遠離烏克蘭〉以兩尊決鬥牛仔機器人偶製成,中間隔了一面玻璃,光打在牛仔A這頭,玻璃上同時顯現牛仔A與牛仔B的疊影:曖昧同一。槍響,B牛仔中槍。玻璃上有仍然站立的牛仔A,與向前倒伏的牛仔B:死活、虛實、有無、光陰。在此光影與「面」的辯證效果上,也連結著一組陽剛電影史的符號。與符號決鬥,以符號決鬥。
    
我們也曾一同看過1960年版的《陽光普照》,亞蘭.德倫飾演的湯姆,失手誤殺了富家子菲利浦,湯姆為了奪取菲利浦的財產與身份,第一步是模仿簽名。模仿簽名不是廢紙上寫三千次那樣的苦活,是需要一套光學工具。湯姆在豪華酒店中,以實物投影機,將菲利浦的護照簽名投到牆上,空中運筆銘刻肌肉記憶。亡者菲利浦的相片,此時也一併投射在牆上,以幽魂身份凝視著他的替身。湯姆拿下了筆跡,但拿不下(他人)與菲利浦的記憶與關係。「愛你、殺你、變成你」的公式與變形,始終是意淫堆疊著追憶。
    
小說家陳柏言在評論柏煜《科學家》時,曾引用了普魯斯特的「光學儀器」來觀看:「讀者在閱讀的時候,全都只是自我的讀者。作品只是作家為讀者提供的一種光學儀器,使讀者得以識別沒有這部作品便可能無法認清的自身上的那些東西。」《決鬥那天》的畫面如同以上,可以是分裂的、意淫的、追憶的。詩集某些片段也確實有點腐、夾帶肉色——雕像色情、小便斗色情、公園色情、水漬色情。但他不只為了引起腐讀、歪讀的趣味,也要觸及日常「包裝」下的疑義,捕捉快感的恆久或不堪一擊:在飽脹褲檔內,有一團團蓄積痛苦的烏雲。
    
香港詩人黃裕邦曾以一首〈觀星〉記一代G星真崎航之死,「這一夜,真正逼近的並非/特寫。回來吧,不行,/儘管他有強橫的髮蠟/也不行,儘管氣息被白矮星或黑洞吸走後,他也不行。」色情片裡怎麼可以有「不行」?當慾望與死亡變成天文的那一刻,色色也會澀澀;另一派情色洶湧、肌肉也悲傷的美學,我們已在陳牧宏《眾神與野獸》中有所領略。《決鬥那天》裡有四首相接的詩:〈在愛的帝國〉、〈綠線〉、〈請柬〉、〈瀑布〉,場景是夜店、飯店,公廁與又一個公廁,像四幅關於約砲的連作。為了運輸那些雄壯場景下的幽祕感覺,柏煜切片、列隊他的詩歌語言,讓功能各異的句子交錯出現,產生錯開、滑動、流勢的效果:「我不會告訴你瀑布到底是什麼樣子。//數小時前我和他對坐,一同映上落地窗,成為夜景。當時我就該曉得。//懸浮在虛空中。就像旅館走廊的緊急出口照明。//三層蛋糕。他會挖空中間,再合起來。我說過我還沒準備好嗎?」以上來自〈瀑布〉的句子,記憶、指令、幻影,產生地勢落差,噴濺起來。此類美句並非神來一筆,《決鬥那天》的兄弟樣背後,是滿滿的大瀑布。
    
主奴等待連體
    
秀陶有一首名為〈室友〉的散文詩,讀起來曖昧曖昧的:「兩個人住在一起,從前叫同居,新一點的名詞稱作室友。異性的有,同性的也有,戀的不戀的都有。我也有個室友,同性,幾十年了,我們不戀,不但不戀而且近來幾乎連友也談不上了/年輕的那些時候,我同我的室友處得好極了。我的觸角伸入你的骨頭,你的呼吸走進我的毛孔。一個起意,另一個一定附和;一個為非作歹,另一個一定是從犯或者幫兇。同出同人,形影不離,彷彿暹羅連體人一樣」男分男捨之餘,詩到後半就知道乃寫自我之分裂。柏煜的〈扭結〉是這麼說的:「他是長得與我最相似的壞人。」男男對決會殊途同歸嗎?或許是《決鬥那天》裡的隱藏題組。
    
《決鬥那天》裡還有一系列與旅行經驗相關的詩作。其中〈栗林公園〉寫「箱松」,其樹型乃經百年歷代匠人之手所塑,「譬如活的教堂,箱松/非一人之力可得,當我修剪/詩句時不時提醒觀覽的遊人及/雅好天才之思的自己」,是艾略特〈傳統與個人的天賦〉的變體,也是切入他美學觀、自我鍛鍊的一筆。決鬥是與傳統、與當代一搏(大家不妨留意輯二、輯三中所對話的創作者),如葉慈有詩〈雕像〉,而柏煜有〈雕像的背面〉:「他會回來並且/提著敵人的頭回來。他/進入自我的心靈/搜尋一個/同樣俊美同樣年輕同樣壯碩/的青年」詩集內有兩組連體的詩:〈雕像的背面〉配〈決鬥那天〉(兩首詩都收尾在狗與決鬥場)、〈進出口〉配〈在愛的帝國〉(都以「這事越來越難」起頭),都可以是同志情節再迴轉為自我對決,「敵我」、「物我」主奴互換、糾纏不休、交相使役,讀來過癮,但轉到雕像的背面,不免還有詩人的斟酌與自我「責」磨。因此,詩集倒數第二首的〈魔點〉,此刻有接近收尾的意義。詩人把二十一世紀的奇特生物「魔點」,從內容農場中請出來、顯現詩:
    
「『兩個魔點放在一起,』安德烈以護持一支蠟燭的口吻說。『學習過的一方會把知識傳遞給另一方。』」既然詩是一種魔點,其祕處就不僅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律動,可以有七百二十種性別,有厭惡、能自癒、會尋路——誰不期待自己的詩是這樣的?我面對差異與強者,慣性臣服、故作委屈,似乎是最不適合決鬥的人選。不過,有了這樣的認知,索性跳下擂台、隱身於群眾的我,才發覺他遞出的戰帖或請柬,並不是無情物,也許只是最樸素的畫框。僅僅是看,就像獲得新的防身物,像走入一間可以盡情叫喊的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