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尋

首頁日本文學書籍基本資料

關 於 本 書

‧內容簡介
‧作者簡介
‧譯者簡介
‧目 錄

線 上 試 閱

內文摘錄
導讀

作 者 作 品

羅生門:芥川龍之介短篇作品選(日漢對照有聲版)

日本文學

【類別最新出版】
告別莫札特
舞伎家的料理人1
舞伎家的料理人1【首刷限定舞伎家典藏卡組】
舞伎家的料理人2
舞伎家的料理人2【首刷限定舞伎家典藏卡組】


羅生門(精裝版)(XE00076)

類別: 日本文學
叢書系列:世界歷代經典寶庫
作者:芥川龍之介
       芥川龍之介
譯者:林青華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24年01月19日
定價:420 元
售價:332 元(約79折)
開本:25開/精裝/256頁
ISBN:9786263748293

 放 進 購 物 車

 轉 寄 給 朋 友

 發 表 書 評 

 我 要 評 等 

Share/Bookmark

線 上 試 閱

 

內文摘錄導讀



  內文摘錄

羅生門

某日黃昏,一個下人在羅生門下避雨。
大門之下,除這男子之外別無他人,唯有紅漆斑駁的大圓柱上,趴著一隻蟋蟀。羅生門既位於朱雀大道,除這男子之外,本應還有兩三個戴女笠或軟烏帽的人躲雨的,然而此時,除了這男子之外空無一人。
要說為什麼,因為這兩三年來京都災難接連不斷,什麼地震呀、龍捲風呀、火災呀、飢饉呀。所以,京城裡的凋零非同一般。據古書記載,有人打碎佛像、佛具,將塗了紅漆或貼了金銀箔的木料堆在路旁,賣作柴火。京城都這副模樣了,羅生門的維護就更加沒人理會了。於是,趁其荒廢,狐狸住了進來,盜賊也住了進來,最終這羅生門甚至成了棄屍的場所。因而,天一黑,就誰都感覺厭惡,不再走近這門了。
倒是許多烏鴉聚集而來。白天可見好些烏鴉繞著高高的門樓屋脊兩端的鴟尾轉圈子飛,邊飛邊啼叫。尤其是在紅紅的晚霞時分看得更清楚,羅生門上空像撒了把芝麻似的。烏鴉當然是來啄食門上的死屍的,只不過今天可能時間已晚,一隻烏鴉都看不見。只是垮塌而長草的石臺階上,到處可見鴉糞汙漬,白白的,點點滴滴。一身深藍便服的下人在七層石臺階的最高一層坐下,摸著右臉頰上長的大粉刺,茫然地看著下雨。
作者剛才寫了「一個下人在羅生門下避雨」,但是,即便雨停了,這下人也沒什麼事可做。要是平時,理應回主人家,但他四、五天前被主人解雇了。像前面說的,當時京都城裡一片凋零,這名下人現在被長年雇用的主人解雇,其實只是這種衰落的小小餘波而已。所以,與其說「一個下人在羅生門下避雨」,毋寧說「一個被雨困住的下人無處可去,不知如何是好」更加準確。再說今天的壞天氣,也使得這名平安朝下人心情黯然。下午四時許下起來的雨,目前還沒有停止的跡象。於是,下人暫且盤算一下如何打發明天-也就是在朱雀大道的淅瀝雨聲中,漫無邊際地想想罷了。
大雨籠罩著羅生門,嘩嘩的雨聲自遠而來。黃昏夜色漸漸低垂,抬頭看,羅生門頂上斜出的屋瓦前端支撐著一片沉沉的陰雲。
既然想無可想,只好不擇手段了。想要行得端走得正,只能餓斃在泥牆下或者路旁,然後被抬上這羅生門,像死狗一樣被扔掉而已。如果不擇手段-下人的思緒在相同的地方徘徊良久之後,終於卡在此處。但是,這個「如果」,無論何時,最終也是「如果」而已。下人儘管肯定了「不擇手段」,而對於解決這個「如果」的辦法是「只好去做賊」這件事,他卻拿不出勇氣來積極地予以肯定。
下人打了個大噴嚏,懶洋洋地站起來。京都夜寒,已是需要火盆的時節了。隨著夜色降臨,大風肆意穿梭在門上的柱子之間,趴在紅漆圓柱上的蟋蟀已消失無蹤。
下人縮縮脖子,聳起黃汗衫外套著深藍便服的肩膀,環顧羅生門四周。他想有個避人眼目、可遮風擋雨、輕鬆睡一晚的地方,好歹熬到天亮。這時,他發現了一把塗紅漆的寬梯子,可以上羅生門的上面一層。上面的話,即便有人,也都是死人。於是,下人留意著掛在腰間的木柄長刀不要掉出鞘,把一隻穿草鞋的腳踏上了那把梯子的最下面一格。
然後,就是幾分鐘之後,一名男子貓一樣縮著身子,屏息靜氣,出現在一把爬上羅生門門樓的寬梯子中段,窺探上面的情形。門樓上的火光微微映照著男子的右頰,短鬚中有一顆紅腫的粉刺。下人從一開頭就以為這上面的人都是死人。然而上了兩三格梯子看時,似乎這上面有人點著火,而且那團火光還到處移動。這從那團渾濁的黃光,搖搖晃晃映照在角落裡布滿蜘蛛巢的頂樓上,就可以明白。在這種雨夜裡,在這個羅生門之上點起火光的,絕非等閒之輩。
下人努力俯下身子,像壁虎一樣腳下不發出聲音,爬完了陡急的梯子的最上面一格。然後他盡量俯低身體,伸長脖子,膽戰心驚地窺探門樓上的情況。
確實如傳言所說,門樓裡頭隨意丟棄著幾具屍體。因為火光所及範圍比想像中狹小,不知道屍體的數目有多少。只是朦朧之中,可知其中既有赤裸的屍體,也有穿衣服的屍體,當然,應該是男屍女屍混雜著的。這些屍體全都像泥土捏的人偶一樣,硬邦邦地躺在地上,或張著嘴或伸著手,簡直讓人懷疑它們是否曾是活著的人。而且,屍體肩或胸突起的部位朦朦朧朧映照著光,凹下的部位就漆黑一片,它們沉默著,永遠不作聲。
下人不禁掩鼻,抵擋腐屍的氣味。然而,在下一瞬間,他的手竟忘記了掩鼻,因為一種強烈的感情,幾乎完全奪去了這個男人的嗅覺。
下人此時才看見有一個人蹲在屍體中間。這是一個駝背、乾瘦、像猴子似的白髮老嫗,穿著褐色衣物。那老嫗右手舉一塊點燃的松木片,死盯著一具屍體的臉看。從長頭髮這一點看,大概是一具女屍吧。
下人在六分恐懼、四分好奇之心的驅使下,暫時連呼吸也忘記了。借古書作者的話說,是感到「全身的毛都變粗了」。這時,老嫗將松木片插在地板縫裡,然後兩手按住剛才一直打量的屍體腦袋,像老猴給小猴捉蝨子那樣,開始一根一根地把長頭髮拔下來,看樣子拔得挺熟練。
隨著那頭髮一根一根被拔下,下人內心的恐懼也一點一點地消失。與此同時,他對這老嫗的強烈憎惡,也一點點累積起來-不,說「對老嫗」可能有語病,也許是對一切惡的反感,而且每分鐘都在增加。此時,如果有人把這下人剛才在羅生門下思索的,是餓死還是偷竊的問題拿出來,恐怕這個下人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餓死吧。這男子嫉惡如仇之心,就如同老嫗插在地板縫的松木片,熊熊燃燒。
下人當然不明白老嫗為何要拔死人的頭髮,也就是從道理上說,他並不知道此舉的善惡歸屬。但是,對這個下人而言,在這個雨夜,在羅生門之上拔死人頭髮這件事,僅此已是不可饒恕的惡行。當然,下人早已經忘記了自己直到剛才還想去偷竊呢。
於是,下人兩腿一發力,猛地從梯子跳上樓面,然後手按刀柄,大步走到老嫗面前。不用說,老嫗嚇了一跳。
老嫗看了一眼下人,簡直就像拉弓一樣彈了起來。
「臭婆子!哪裡走?」
老嫗慌慌張張、跌跌撞撞想逃,被下人攔住去路,他嘴裡罵個不停。老嫗還是想推開下人跑掉,下人將她推回去,不讓她溜走。好一會兒,兩人在屍體中間無言地推來推去。然而,勝負一開頭便已知曉。下人最終抓住老嫗的手腕,將她反擰推倒。老嫗的手腕皮包骨,如同雞腳一般。
「你在幹什麼?快說!要是不說,這個伺候了!」
下人把老嫗一推,猛地拔刀出鞘,把白晃晃的刀刃亮在她眼前。但是,老嫗沉默不語。她兩手顫抖著,一邊聳肩喘息,一邊瞪得兩隻眼珠子幾乎掉出來,執拗地沉默著。下人這才意識到,這老嫗的生死,全由自己的意志支配了。而這種意識,不知不覺中冷卻了之前熊熊燃燒的憎惡之心,之後剩下的,就只是做一件工作,獲得圓滿結果時的心安理得和滿足而已。於是,下人俯視著老嫗,聲調略微緩和些說道:
「我不是官廳的衙役差人,是剛好路過門下的行人,所以,不會把你捆起來或者怎麼樣的。你只要對我說清楚,這個時候,你在這門樓上幹什麼就行。」
於是,老嫗瞪著的眼睛瞪得更大,直直地凝視下人的臉。那是一雙眼瞼紅紅、食肉鳥般銳利的眼睛。然而,因為皺紋,幾乎跟鼻子擠在一起的嘴唇嚅動著,像在嚼什麼東西,細小的咽喉處,看得見突起的喉結在動。這時,從她咽喉透出鴉啼般的喘息聲,傳到下人的耳朵裡。
「我拔下頭髮、拔下頭髮啊……是想做假髮。」
老嫗意外平凡的回答,讓下人很失望,在失望的同時,之前的憎惡和冷漠的輕蔑一起進入他心中。這時,他的神色也被對方察覺到了吧。老嫗一隻手仍拿著從屍體頭上拔下的、長長的毛髮,用癩蛤蟆叫喚似的聲音支支吾吾地說道:
「拔死人頭髮,這事確是壞事,但在這裡的死人,也都是活該被這樣對待的人啊。我剛才拔頭髮的女人,她就把蛇切成四寸長,曬乾後說是魚乾,賣到守衛要塞去。要是她沒得疫病死掉,現在還在幹這種勾當。還有呢,守衛都說這女人賣的魚乾味道好,只要她的。我不覺得這事情很壞,否則她就得餓死,沒辦法呀。既然如此,我也不認為我剛才做的事情是壞事,這也是不做就得餓死、沒辦法的事啊。所以,她也明白這種無奈,大概會原諒我做的事情吧。」
老嫗大致上表達了這樣的意思。
下人收刀入鞘,左手按住刀柄,冷冷地聽著。當然,他聽的時候,右手摸著臉頰上紅腫帶膿的大粉刺。不過,他聽著聽著,心中產生了一種勇氣,這正是他剛才在門下所缺乏的勇氣,並且跟剛才躍上門樓、捉住老嫗的勇氣,是完全相反的。下人並不只是困惑於是餓死還是做賊。要說此時他的心中,餓死這回事已經置之度外,幾乎不會再考慮了。
「一定是吧。」
老嫗說完,下人嘲諷地加上一句。然後,他跨步上前,一把攥住老嫗領口,憤憤然說道:
「那麼,你也別怨我剝你的衣服吧。我也是不這麼做,就得餓死。」
下人迅速剝下老嫗的衣服,然後,粗暴地把抱著他的腿的老嫗踢翻在屍體上,離梯子口僅五步之遙。下人夾著奪來的褐色衣物,匆匆從陡急的梯子下到夜色之中。
之後不久,死了般躺著的老嫗,從屍體中欠起她赤裸的身體。老嫗自言自語般哼哼著,藉著仍在燃燒的火光爬到梯子口,然後垂下短短的白髮,從那裡窺探門下情形。外頭只有一片漆黑的夜晚。
誰也不知道那下人的行蹤。

大正四年(一九一五)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