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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冰的滋味:我的人間告白(AK00383)

類別: 文學‧小說‧散文>散文雜論
叢書系列:新人間叢書
作者:古蒙仁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23年03月10日
定價:550 元
售價:434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464頁
ISBN:9786263535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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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文摘錄

輯一 虎尾蔗鄉
吃冰的滋味



夏日吃冰,是人生的一大享受。
  
人的一生中,最適合吃冰的年紀,是小學到初中這個階段。所謂的暑假,也幾乎是冰棒、冰水或刨冰的代名詞。一旦把冰抽離,相信每個人的童年都會黯然失色。
  
現在社會富裕了,小孩對冰的選擇可說是五花八門、應有盡有。從最早的芋冰,到國外進口的冰淇淋;從一枝五元的冰棒,到一客百元的火燒冰淇淋,集合了傳統的口味與最尖端的食品科技,現代人誠然口福不淺;尤其是嗜冰如命的小孩子們,更是得其所哉。一個夏天下來,吃掉的冰恐怕都要多過自己的體重。
  
現代的冰品,拜科學昌明之賜,固然色彩繽紛,花樣百出,但單就口味而言,比起臺灣早年的冰製品,恐怕就遜色了。原因無他,早期的社會單純,小生意人講的是信用,貨真價實,童叟無欺。近人講究包裝,較重外表,內容則能省則省,一般消費者很難逃過這種障眼法,品質就缺乏保障了。
  
小時候,我住在臺糖宿舍裡,臺糖福利社生產製造的冰水和冰棒一向名聞遐邇。最著名的是花生冰和紅豆冰,一枝只要一毛錢,冰水一杯五毛,以現在的幣值來看實在便宜。但當時一般小公務員家庭兒女眾多,小孩難得有什麼零用錢,一天三餐能夠吃飽已不容易,因此那時能吃到一根冰棒,已是天大的享受了。一根冰棒含在嘴裡,總要舔上半天,才捨得吃完。看得旁邊圍觀的小孩垂涎三尺,卻只有乾瞪眼的分。
  \
臺糖產製的冰棒和冰水,使用的都是道地的砂糖,絕不含糖精,不管口味或衛生,都遠較一般市售的冰品為佳,因此每到夏天,糖廠福利社前總是大排長龍,爭購各類冰品,晚到一步的可能就要向隅。小孩子們吃過冰棒之後,還捨不得丟掉。因為竹製的桿子,可拿來做遊戲,人人蒐集成捆,聚集愈多,便愈受尊敬,因此小朋友都視為寶貝。
  
除了冰棒和冰水之外,刨冰也是相當普遍的冰品。一般都在小攤子販賣。小攤設在樹蔭下,或釘幾塊門板遮擋太陽。刨冰的種類繁多,主要有四果冰、粉圓冰、仙草冰、愛玉冰、米苔目,或由其中二至三種混在一起。當時的刨冰機都是手搖的,看老闆從木箱中拿出一大塊晶亮的冰塊,軋入刨冰機中,然後飛快地搖轉起來時,那冰屑就像雪花一般,一片一片飛落盤中,俄頃堆積成一座小冰山。老闆再淋上糖水,光看這等光景,已讓人消去大半暑氣,等端在手中,一匙一匙挖入嘴裡,冰花瞬即溶化,溶入舌尖,那種沁涼暢快的感覺,足以將豔陽溶化掉。
  
這些刨冰的添加物,像四果、粉圓、仙草、愛玉,或色彩鮮豔、或澄澈剔透、或方塊結晶,看起來都足以奪人眼目,令人愛不忍吃。這是傳統冰製品在視覺上的一大發明,讓人在烈日豔陽之下,萌生更多的想像,可以說已達到了藝術的境界。
  
此外還有一種芋冰,它們裝成大桶,由小販騎著腳踏車沿街四處販賣兜售。小販手上還持有鈴鐺,一路騎來,串串鈴鐺聲響徹街頭巷尾,人人便知是賣芋冰的小販來了,便一哄而上,團團將小販圍住。小販賣芋冰有兩種方式,一種按顧客需要,五毛錢一瓢;也有用賭注的,小販有一木製圓盤,上畫若干等分,每等分言明芋冰大小;顧客拿著小鏢,射在轉動的木盤上,射中那分便拿那分,俗稱﹁射芋冰﹂。小孩最喜歡玩這種遊戲,每次小販一來,便纏著不放。有生意上門,小販當然樂不可支,總會讓每個小蘿蔔頭射個痛快,直到他們口袋裡的錢全被掏光為止,然後又搖著手上的鈴鐺,騎著腳踏車逐漸遠去。
  
這些童年吃冰的記憶,如今多已消失殆盡,這一代的小孩子再也無從體會那種樂趣。每到夏天吃冰時,我都會想起這些往事,像鄉愁般地隨著現代化的冰淇淋一一嚥下,竟別有一番古老的滋味在心頭。冰淇淋的味道雖好,但總難敵童年那份甜美的記憶啊!


父親雖在糖廠上班,但對福利社的冰品向來興趣缺缺,反而喜歡到街上的冰店買冰塊。夏天日照長,日落也晚,他下班回家時,腳踏車的手把上總會掛著一塊冰,用麻繩綁著,搖搖晃晃地閃耀著晶亮的寒芒。我們一擁而上,接過冰塊後,便知道會有大碗的冰水可喝了。
  
父親一向懂得享受,事先會叫母親上市場時買些仙草或米苔目回來,先用糖水泡勻,等他將冰塊買回來放在裡頭。不消半個小時,原本像一座冰山的冰塊,就會融去一大半,升起薄霧般的氤氳水氣,將仙草或米苔目的表面浸泡得更為光潤。那種視覺上的享受已不亞於味覺本身了。根據父親的說法,一根冰棒或一碗冰只能一人享受,吃完之後就沒有了,而一大塊冰塊化成的一大桶冰水,卻可供一家人喝上半天,當然比較划算。
  
父親這時就會流露出得意的臉色,好像在告訴我們:吃冰就是要這種吃法,大碗大碗的喝,糖廠的冰棒和冰水只能騙小孩子。嘴裡儘管這麼說,但心地軟弱的父親有時下班回來,也會繞到福利社,買些冰棒回來。
  
等我年紀稍大,能騎腳踏車上街時,父親常會叫我幫他上街去買冰塊。在火傘高張的盛夏午後,尤其是放暑假的漫長時光裡,上街買冰塊已成了我最感興奮的差事。小街上的商店這時總是靜悄悄地,只有冰店或冰果室的生意最好,父親最常去的那家叫「李福冰店」,老闆平常坐在騎樓下的一張椅子上,有生意上門時才起身,然後一把拉開冰櫃的門。
  
﹁碰﹂的一聲,沈重的門打開之後,馬上會有一團冰冷的空氣飄出來,白霧茫茫,冰櫃四壁全凝結著白皚皚的霜,潮溼的木棧地板上灑滿了黃澄澄的米糠,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塊碩大的冰塊,冰塊上同樣沾滿了米糠,且冒著凜然的霧氣。在我幼小的心靈中,那冰櫃簡直就像個神奇的寶庫,藏著太多我無法了解的祕密。
  
老闆接著拿起一個鐵?,彎下腰探進冰櫃裡,將一大塊的冰塊拖到門口,然後拿出鋸子鋸成一小塊。一小塊方方正正的冰塊便切割出來了。再用麻繩打個十字結,牢牢地綁好後才交給我。我將手中捏得發燙的硬幣拿給他,立刻跨上腳踏車,為了怕冰塊融掉,總是飛快地騎回家裡。


每年六月杪,第一期的稻作收割時,正是天氣最炎熱的時候。我們家在二崙鄉下有幾分薄田,平常有佃農幫忙照料,到了割稻時節,父母都要親自前往看顧,他們總會準備好一大桶的仙草冰或米苔目,搬到田裡讓佃農們享用。
  
等載滿了稻穀的牛車隊回到虎尾,在糖廠的籃球場卸下一袋袋鼓鼓脹脹的稻穀,我們就得開始曬穀了。騎陽當空,曬穀場上一片炙熱,白花花的陽光照得人張不開眼睛,大人們拿著耙子來回地翻動稻穀,將它們耙成一畦畦,讓稻穀充分地在陽光下曝曬。累了就坐在旁邊的樹蔭下,舀一碗仙草冰來解渴,我們小孩當然也有一份,可以盡情地喝個痛快。
  
一個禮拜之後穀子曬好了,一包包打包好裝進麻袋裡,用牛車載往碾米廠時,曬穀的工作便告一個段落。大人們收拾好耙子等農具,小孩子們則若有所失,因為那個大冰桶也被抬回去了,往後要再天天吃冰已不太可能。
  
年復一年,一代傳過一代,多少吃冰的故事發生了,譜成了夏日的組曲。像一條冰河,載沈載浮地流過我們的歲月和生命。
  
長大之後,我仍喜歡在夏日吃一大碗的冰塊,來緬懷我的父親和他身處的那個年代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