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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作 品

英倫情人
分離
貓桌上的水手
戰時燈火

譯 者 作 品

從零開始:一段從失去中,重新找到家與愛的旅程

文學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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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奈回家:凱道.二二八公園的二六四四天
牛仔很忙:歐.亨利短篇小說精選(精裝版)


菩薩凝視的島嶼(AA00198)
Anil's Ghost

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大師名作坊
作者:麥可.翁達傑
       Michael Ondaatje
譯者:江先聲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23年06月09日
定價:430 元
售價:340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336頁
ISBN:9786263538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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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文摘錄

當鑑識小組在清晨五點半來到現場時,總有一兩個失蹤者家屬在等著。安悠和組員展開工作,他們則一整天輪班守候在旁,片刻不離,看來像是為了確保證物不要流失。他們為死者守靈,守護著那些若隱若現的遺骸。
到了晚上,現場會蓋上塑膠布,用石頭或鐵塊壓著。家屬知道鑑識人員什麼時候到來,總是偷偷把塑膠布翻開,湊近看看埋在泥裡的骸骨,直到遠處傳來越野車駛近的聲音才一哄而散。安悠有一天早上就看見泥淖裡留下一個赤足腳印,另一天又看到了一片花瓣。
守候的家屬會為鑑識人員煮茶,在瓜地馬拉熱得最要命的時刻又會舉起披肩或芭蕉葉為他們擋住烈日。
家屬們總是擺脫不掉兩面襲來的憂懼:一方面害怕坑裡躺著的就是自己的兒子,一方面又害怕是另有其人──自己的兒子仍然沒有著落。一旦發現那是陌生人的屍體,就表示這幾個禮拜都白等了,又要到別處守候。他們會轉往西部高地其他地點。失蹤的兒子可能身處任何一個地方。
一日,安悠和其他組員趁著午休步行到附近的河邊納涼。回來時看見一個婦人在墳地上像禱告似的跪坐著,手肘靠在大腿上,雙眼往下凝視著兩具殘骸。她的丈夫和一個兄弟一年前在這個地區的一次綁架行動中失蹤。眼前的景象就像這兩個男人在草蓆上並肩躺著午睡。她曾憑著女性的親和力成為兩人之間的一種連繫:他們在田間忙了半天後回到農舍,就吃她準備好的午飯,再小睡一個鐘頭。一整個禮拜的每個下午,她都在默默維繫著這樣的作息。
安悠此刻無法找到任何詞語描述這個婦人的面容,欲語無言。但婦人因愛而肩負的悲傷卻長存她的腦海,至今難忘。婦人聽到大夥兒走近,馬上站了起來,騰出空間讓工作繼續下去。

沙勒特

她在三月初抵達此地,飛機在破曉前降落在卡圖納亞克機場。飛機越過印度西岸之後就全速前進,因此乘客此刻踏上停機坪時仍是漆黑一片。
當她踏出航廈,正值旭日初升。在西方接受教育的她,曾念過像「破曉驟來似驚雷」這樣的句子,當時她就知道,班上只有她曾親歷其景。但在她的經驗中這其實不是那麼突如其來:她首先會聽到雞群以至於卡車的喧鬧聲,還有晨雨不疾不徐的聲音,又或是房子另一端傳來一個男人用報紙擦拭玻璃窗的吱吱作響。
她拿著附有聯合國淺藍標籤的護照通關後,一位年輕公務員趨前與她並肩而行。她狼狽地拖著一個個行李箱,對方卻沒有伸出援手。

「在外頭多久了?你是這裡出生的,對吧?」
「十五年了。」
「還會講僧伽羅語嗎?」
「一點點。對了,待會兒坐車到可倫坡別跟我聊天行嗎?我時差還沒調過來,只想沿途隨便看看。也許來得及的話去喝杯棕櫚酒。幫人做頭部按摩的蓋布雷髮廊還在嗎?」
「還在,在柯魯皮堤雅。我認識老闆的老爸。」
「我爸爸也認識他。」
他吩咐人把行李箱一一放好在車上,自己不花半點力氣。「棕櫚酒!」他笑著又聊了起來。「十五年後首先就想到它。好一個浪子回頭。」
「我可不是浪子。」
一小時後,在他們為她所租小房子的門前,他使勁地跟她握手。
「預定明天要與迪亞瑟納先生見面。」
「謝謝。」
「你在這裡有朋友吧?」
「談不上。」

安悠樂於獨自一人。她還有寥寥幾個親戚在可倫坡,但她沒跟他們聯絡,告知自己要回來。她從皮包掏出一顆安眠藥,開了風扇,穿上紗籠,爬到床上。這裡的東西最難忘懷的就是吊扇。自從十八歲離開斯里蘭卡,她保持與斯里蘭卡的唯一聯繫就是每年聖誕節父母寄給她的新紗籠(她總會乖乖穿上),還有不時寄來的有關游泳比賽的剪報。安悠十來歲時是個游泳健將,家人總是念念不忘;這種天賦也成為她一輩子的標記。在她家人看來,如果你是個板球好手,憑著你的旋球絕技或曾在皇家湯瑪斯大賽中打過漂亮的一局,就能夠在任何事業上平步青雲。安悠十六歲時就在拉維尼亞山大飯店的兩哩游泳錦標賽中脫穎而出。
每年有上百名參賽者躍進海裡,游向一哩外的浮標再折返海灘,最快的男女選手就會在報紙體育版上風光一兩天。《觀察家報》刊出了當年一月那個早上她破浪而出的照片,大字標題是「安悠奪標!」,她的父親一直把剪報放在辦公室裡。遠遠近近的每個家族成員(除了在斯里蘭卡的,還有遠在澳洲、馬來西亞和英國的)都端詳過這張照片,不是因為她的成就,而是對她目前甚至是將來的外表品評一番。她的臀部是不是太大了?
攝影師捕捉了安悠帶著倦意的笑容,她正彎著右臂把橡膠泳帽拉下,模糊的背景裡有幾個落敗者(她當時還知道他們是誰)。長久以來,這張黑白照成為了她在家人心目中的印記。

她把被子推到床腳,躺在漆黑的房間裡,吊扇迎面送來陣陣輕風。她不再受到這座島嶼的舊日記憶羈絆。十五年來她一直試著把早年的名聲拋諸腦後。她讀過了滿眼是悲劇的報告和新聞報導,如今在外頭也待得夠久了,可以抽離地看待斯里蘭卡。但置身其中,在道德上卻不是那麼簡單的一個世界。街道依舊,人面如昔──他們一樣在購物,換工作,一樣在笑。但最黑暗的希臘悲劇跟這裡正發生的事相比就都算不上一回事。梟首者時或有之,還有一具具的骸骨從馬特萊一個廢置礦坑給掘了出來。安悠念大學時曾翻譯過古希臘詩人阿爾基羅庫斯的詩句──「待敵之道,殺敵留屍,以顯我威。」但這裡的死者家屬卻連這樣的待遇也談不上,甚至對加害者也一無所知。

第十四窟曾是山西省佛教石窟群最美的一座。今天走進洞裡,卻只見它像一個巨大的鹽礦被開掘一空。一整排的菩薩──二十四諸天護法神──從石壁上被人用斧用鋸砍割下來,留下殷紅的切痕,像是一道道傷口。

「萬物無常,」帕里帕拿說道,「不過是個古老的夢。藝術終歸湮滅。它只是作為歷史的反諷而受到珍愛──算不了什麼。」他在考古學學生上第一堂課時就這樣直言不諱。他跟學生談到典籍和藝術時不忘指出,能夠流傳後世的,往往只是「昇華的觀念」。
這裡發生的是徹頭徹尾的罪案。只見身首異處,斷手折足,片體不存。日本考古學家在一九一八年發現這個石窟之後,不消幾年所有雕像就被挖鑿淨盡,隨即被西方博物館悉數收購。三座雕像的軀幹成為了加州一所博物館的藏品。一座雕像的頭遺落在辛德沙漠以南緊鄰著朝聖古道的一條河流。
這就是尊貴者的來生。

第二天早上他們請安悠到金賽路醫院跟一些法醫學生見面。這不是她此行的任務,但她還是答應了。她還沒有見到政府指派與她一起進行人權調查的迪亞瑟納先生。有人告訴她這位考古學家出城去了,回到可倫坡後會盡快跟她聯絡。
他們推進來的第一具屍體是剛死去不久的一個男人,在她抵達後才遇害。當她得悉凶案發生在傍晚時分的培塔市場,當時她正在那兒閒逛,不由得雙手顫抖,只能竭力抑制。在旁的兩個學生面面相覷。她從來不慣於把別人死亡的時間跟自己生活作息的時間對照,但還是不禁推算這相當於倫敦和聖地牙哥的什麼時間──兩地分別相差五個半小時、十三個半小時。
「難道……你是第一次接觸屍體?」他們問道。
她搖搖頭。「兩條手臂的骨都斷了。」血淋淋的事實擺在她面前。
她抬頭打量兩個年輕人。他們都是還在學的學生,年紀尚輕容易被嚇到。這又是個骨肉未寒的屍體,不久前還是個活人。通常政治謀殺的受害人沒那麼快被發現。她把死者的每一根手指泡進盛著藍色液體的燒杯中,檢驗有沒有割傷或擦傷的痕跡。
「大約二十歲。死去十二小時。你們看是不是?」
「是。」
「是。」
他們面露緊張甚至驚懼的神情。
「你們剛才說自己叫什麼名字?」
他們再說了一遍。
「重點是把你的第一印象放膽說出來。然後再三思考。承認自己有可能誤判。」(她該這樣當起教師來嗎?)「如果察覺錯了,就重頭構想整個情景。也許就會發現一些先前忽略的問題……怎麼手指絲毫無損卻能打斷雙臂?可真奇怪。你會伸手保護自己。手指往往會先受傷。」
「也許他在禱告。」
她停下來,抬頭看了一眼說話的那個學生。
第二具推進來的屍體多根相鄰的肋骨多處折斷。這表示他至少是從五百呎高的地方,胸部朝下摔落水面。體內的空氣在碰擊下頓時外洩。一如失速墜下的直升機。

第二天早上她一大早就起床,從華德路租住的房子,循著噪鵑聒躁的叫聲,往外踏進仍暗黑一片的庭園。她站著喝光了茶。然後當微雨飄下時,她走到大街上。一輛三輪計程車在她身旁停下,她一鑽進去,車子便往前疾駛,在擠滿車輛的馬路上穿來插去。她緊緊握住前面的橫桿。雨絲從車子敞開的一面打到她的腳踝上。這種機動三輪車比起裝有冷氣的汽車更涼爽,而且她喜歡它的喇叭發出如鴨叫般低沉的嘎嘎聲響。
她早年在可倫坡,似乎總是獨個兒在體驗天候的變幻,像雨點落在上衣的觸感、塵埃在濕氣中的氣味。當烏雲化而為雨,城裡所有人便會熱切地奔走相告。如果只是短暫的陣雨,大家也只好帶著點猶豫接受事實。
多年前安悠的父母在家設宴款待客人。他們在乾枯已久的花園架起長桌。已是五月尾了,但乾旱持續,季風雨姍姍來遲。快要曲終人散時,雨就下起來了。空氣的變化令臥房裡的安悠醒過來,她奔向窗口往外張望。賓客在傾盆大雨下匆匆走避,把古董椅子搬進屋裡。但她爸爸和身旁那位女士繼續坐在桌前,歡慶雨季終於來臨。他們腳下的泥土漸漸變成泥淖。時間五分鐘、十分鐘的過去,他們還是坐著聊個不停。安悠心想,他們就是要確認這不是短促的陣雨,確認雨水持續落下。
鴨叫般的喇叭聲響了起來。
三輪車抄捷徑向考古辦事處駛去,此刻大雨正橫掃整個可倫坡。小商店紛紛亮起了燈。「對不起,我要買些香菸,」安悠欠身對司機說。車子往側一轉停在人行道旁,司機向著一家店鋪喊了幾句話。一個男人冒著雨拿著三種不同牌子的香菸出來,安悠挑了「金葉牌」,付過錢後車子就繼續前行。
突然間安悠對於重返老家感到一陣喜悅,隱埋的童年記憶重新變得鮮活。當日內瓦的人權中心決定選派一個法醫人類學家前去斯里蘭卡,她只是姑且一試遞交申請,沒期望能夠中選,因為老家就在這裡,儘管她現在拿的是英國護照。而且人權專家也不大可能獲准入境。多年來國際特赦組織和其他人權團體寄往瑞士人權中心的控訴信函堆積如山。卡圖葛拉總統聲稱並未察覺國內有任何有組織的殺戮情事。但面對西方國家的壓力,為了安撫這些貿易伙伴,政府終於擺出從善如流的姿態容許外國顧問在本地官員配合下前來調查。安悠.堤瑟拉獲選成為人權中心的法醫調查專員,將與可倫坡的一位考古學家展開為期七周的調查。但人權中心裡誰也沒有對這項調查寄予厚望。

安悠一踏進考古辦事處就聽到了他的聲音。
「哦,你就是那位游泳好手!」一個胸膛寬闊、看來快五十歲的男人神態自若地伸出手朝她走過來。她真的希望這個人不是沙勒特.迪亞瑟納,可是事與願違。
「游泳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話雖如此……我也許在拉維尼亞山見過你呢。」
「怎麼說……?」
「我在聖湯瑪斯學校念書,正好就在那裡。當然,我年紀比你大哦。」
「迪亞瑟納先生……別再提游泳的事好嗎?一切都是明日黃花了。」
「對,對,」他慢聲慢氣地說──他這種確切中帶著猶豫的古怪說話方式,她後來才漸漸習慣了。這就像亞洲人點頭示意,點頭近似搖頭,肯定中不排除否定的可能性。他連說兩次的「對」,只是一種官腔,出於禮貌語帶猶豫但姑且同意,意味著暫且不談。
她向他展露笑容,試著避開彼此初次交談就話不投機的尷尬。「很高興能跟你見面,我讀過你好幾篇論文。」
「當然我研究的不是這個時代。不過我起碼對大部分調查地點有些認識……」
「我們一起吃個早餐行嗎?」他們一路往他的車走去,她問道。
「你結婚了嗎?有孩子嗎?」
「沒有。也不是游泳好手。」
「了解。」

「現在每星期都有屍體被發現。恐怖活動在八八和八九年達到巔峰,當然在此之前就已持續多年。各方都大開殺戒並毀屍滅跡。無一例外。這是一場非正式戰爭,任何一方都恐怕觸怒外國勢力。因此這像是暗中進行的幫派廝殺。跟中美洲不一樣。政府不是唯一的屠殺者。一直以來有三股敵對勢力,兩者在南一者在北,不擇手段動用武器、宣傳、恐嚇、煽動性大字報,以至於箝制言論。他們或輸入西方的先進軍火,或打造土製武器。幾年前起,失蹤事件頻傳,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屍體時有發現。無法指證罪責在任何一方。沒有人能指認受害者是誰。我只是個考古學家。委派你的機構和我們的政府把你和我配對起來,這可不是我的主意。如果你問我的看法,法醫病理學家搭配考古學家實在奇哉怪也。我們這裡發生的大部分是底細不明、無法無天的屠殺事件。叛變分子、政府或分離主義游擊隊都可能是行兇者。各方都是劊子手。」
「我無法判斷哪一方更兇狠,所看到的報告都太可怕了。」
他點了另一杯茶,目光移向送上來的食物。她特別點了凝乳點心和棕櫚糖。吃完早餐後,他說:「來,我帶你到船上去,看看我們未來工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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