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尋

關 於 本 書

‧內容簡介
‧作者簡介

線 上 試 閱

試讀:第一章 突出重圍

中國各朝歷史

【類別最新出版】
紅軍長征記:原始記錄
最後的使團:1795年荷蘭使團和一段被遺忘的中西相遇史
近代的尺度:兩次鴉片戰爭軍事與外交(增訂本)
十三經講座
叫魂:1768年中國妖術大恐慌


長征(下)(YX0226)

類別: 史地‧法律‧政治>中國各朝歷史
叢書系列:馥林文化
作者:王樹增
出版社:馥林文化
出版日期:2007年08月27日
定價:280 元
售價:221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528頁
ISBN:9789866996467

庫存不足

 轉 寄 給 朋 友

 發 表 書 評 

 我 要 評 等 

Share/Bookmark

線 上 試 閱

 

試讀:第一章 突出重圍



  試讀:第一章 突出重圍

貨郎帶來的消息使那個濛濛細雨中的偏僻小鎮一度陷入混亂之中,人們紛紛收拾起可以攜帶的財物逃進深山密林,只留下一條橫貫小鎮的空蕩蕩的死街。那個消息說:「赤匪來了。」

濕潤的天地間只有細雨落入紅土的沙沙聲,寂靜令進入小鎮的紅軍官兵感到了一絲不安,他們沿著街道兩側的土牆停下了腳步。二十二歲的前衛營營長周仁傑在把這個空曠的小鎮探視了一遍之後,站在鎮口下意識地朝通往縣城方向的土路上看了一眼——就在這一瞬間,他看見了從朦朧雨霧中突然閃現出的三個穿土黃色上衣和短褲的人,以及三個人身後跟著的那條同樣是土黃色的狗。

接踵而來的巨大災難令這位年輕的紅軍營長永生難忘,即使在十六年後他已成為新中國的海軍將領時,回想起這個瞬間周仁傑說他依舊會不寒而慄。那三個土黃色的身影和那條土黃色的狗的突然出現所導致的後果影響深遠:它不僅使紅軍的一支部隊在艱難跋涉數月之後面臨著一場惡戰,而且對於整個中國工農紅軍來說它還是一個危險的預兆,預示著中國歷史上一次前所未有的大規模軍事轉移將是充滿艱辛與磨難的遠征。

這一瞬間發生的時間是:一九三四年十月七日上午九時。

甘溪,貴州省東北部石阡縣城西南二十公里處的一個南北走向的小鎮,小鎮被險峻的山嶺環抱著。

敘述數十年前發生在中國的那次非同尋常的軍事行動——長征,必須從遠離中央蘇區和主力紅軍數千里之外的甘溪小鎮和一支紅軍部隊開始,理由很簡單:儘管當時中國的紅色武裝已經被分割成若干個孤立的區域,但紅軍始終是一個整體。所有的紅軍成員,無論是占少數的政治軍事精英,還是占多數的赤貧的農民官兵,因為有著共同的理想和信仰,他們在精神上是平等的。這種平等是中國共產黨人最早的政治追求。所以,沒有理由把一個人或一支部隊認定為中國革命史上的政治主角——自人類進入有政治紛爭的時代以來,所有推進文明的力量從來不是某一個人或某一個群體,而只能是某一種理想或某一種信仰。

周仁傑的前衛營所在的部隊,在當時的中國工農紅軍中被稱為第六軍團。第六軍團兩個月前離開了賴以生存的根據地,那片根據地在山高林密的江西境內,有一個至今令無數中國人嚮往的名字——井岡山。一九三四年七月二十三日,已經在根據地轉戰了近五年的第六軍團接到了中共中央和中革軍委的命令:由於局勢日益惡化,「六軍團繼續留在現地區,將有被敵人層層封鎖和緊縮包圍之危險」,因此必須撤出根據地,以「最大限度地保存六軍團的有生力量」,並運用游擊戰爭「破壞湘敵逐漸緊縮湘贛蘇區的計劃及輔助中央蘇區之作戰」。而一個特別之處是,命令要求第六軍團把一切都帶走。倉促的準備之後,第六軍團在八月七日這個炎熱的日子裡動身了。他們不知道撤離根據地在政治上和軍事上有什麼意義,他們不知道此刻的撤離對於他們幾乎等於在走向虎口,他們甚至連最終要去哪裡都不知道。他們知道的僅僅是:必須在敵人逐漸壓縮的重重包圍中衝出去,然後在偌大的國土上重新尋找一塊可以生存之地。

突圍行動開始了,整整四天之內,第六軍團七千多人的隊伍不停地在碉堡群中穿梭。碉堡群是國民黨軍為封鎖紅色根據地修建的,在交通幹道上黑壓壓地連成一線。組成第六軍團的絕大部分是湖南籍士兵,平均年齡不超過二十歲,其中還有十名女性,他們幾乎攜帶著根據地的一切,包括兵工廠的老虎鉗子,印刷廠的石印機,醫院的醫療設備,甚至還有病床的床板,發電機、脫粒機和磨面機。負重累累的隊伍突然出現在重重封鎖線間,另認為他們很快就會被消滅的國民黨軍萬分驚愕。就在敵人短暫的不知所措中,第六軍團突破了地方民團的阻擊到達了第一個集結地:寨前圩。

在寨前圩,突圍的紅軍建立起正式的指揮系統,並宣佈了第六軍團領導成員,除了二十九歲的軍團參謀長李達是陝西人外,其餘的是清一色的湖南人。他們是:軍團長蕭克,二十六歲;軍團政治委員王震,二十六歲;軍團政治部主任張子意,三十歲;中央派駐第六軍團的黨代表任弼時,三十歲。第六軍團的戰鬥部隊分為兩個師:軍團長蕭克兼任十七師師長,十八師師長由三十歲的湖南人龍雲擔任。然後,年輕的軍團領導和紅軍官兵召開了大會慶祝突圍成功。可就在他們群情激昂地高呼「誓死保衛勝利果實」的時候,兵力數十倍於他們的敵軍正迅速地從四面包圍而來,這些部隊除了國民黨政府直接指揮的中央軍外,還包括廣東、湖南、廣西、貴州四省的軍閥部隊。

由於軍情緊急,第六軍團第二天就重新上路了,急切地奔向他們預定的第二個集結地:湘江。他們必須渡過這條自南向北貫穿湖南全境的大河。顯然,第六軍團的紅軍官兵過早地慶祝了勝利,因為接下來的突圍在鋪天蓋地的「圍剿」中幾近出生入死。敵人在湘江沿線的防守極其嚴密,且已從各個方向開始實施大兵力夾擊。八月二十三日,第六軍團到達了位於湘江東岸的一個叫蔡家埠的渡口,他們這時才發現江對岸已經佈滿了嚴陣以待的敵人。猝不及防令他們在湘江東岸不停地徘徊,與夾擊他們的敵人兜著圈子。最終,第六軍團不得不放棄渡過湘江的計劃,掉頭往回走,進入了廣東與湖南交界處的陽明山中。但是,進入山區便可以暫時立足的想法很快就被這片荒山的極度貧瘠粉碎了。為了部隊能夠生存,只有再次突圍。第六軍團先是向北,繞過敵人的側翼,然後突然向南,幾天之後又折向西,他們再一次接近了湘江。雖然連續的行軍和不斷的遭遇戰嚴重消耗了第六軍團有限的兵力,但是九月四日,一個夜色昏暗的晚上,紅軍官兵以一場惡戰在重圍中撕開了一道縫隙,他們終於渡過了湘江。這時候,中革軍委的命令再次到達,命令要求第六軍團在廣西與湖南交界處的武岡山地區堅持到九月二十日,然後向北與紅軍第三軍取得聯繫。

紅軍第三軍轉戰在湖南西部,中國革命史中稱那片開滿高高的巴茅花的土地為湘西。

紅三軍的領導人名叫賀龍。

當第六軍團按照命令開始折向北的時候,國民黨軍很快調整了部署重新包圍上來。數次交戰之後,第六軍團在湖南、廣西與貴州三省交界的荒蠻地區再次陷入嚴重危機。九月二十五日,湘軍第三十二旅和第五十五旅的猛烈阻擊使他們無法按照預定路線前進,而桂軍和黔軍也火速自南向北包抄而來,第六軍團被迫繞行在廣西邊界的大山中。二十六日凌晨時分,他們發現自己繞到了敵人早已部署完畢的阻擊陣地前。

桂軍第二十四師的機槍子彈暴雨一般,第六軍團必須打開通路,紅軍官兵只有迎著密集的子彈挺身而上。整整一天的激戰令第六軍團傷亡嚴重,他們只有再次進入荒山野嶺之中,但是這一次敵人緊追而來。軍團命令十八師五十二團和五十四團阻擊,以掩護軍團主力突圍。阻擊戰鬥進行得異常殘酷,當放棄阻擊陣地的命令傳來時,兩個團都沒有了撤退的後路。這是掙脫羅網一般的突圍:五十二團傷亡一百五十人;五十四團損失殆盡,團長趙雄陣亡,團政委身負重傷。

第六軍團在撤出根據地後的一次次突圍中損失嚴重,唯一的收穫是他們發現在所有企圖消滅紅軍的國民黨軍隊中,黔軍的戰鬥力是最弱的。於是,第六軍團決定迎著黔軍打開缺口衝出包圍圈。這個判斷果然正確,紅軍最終擊潰了黔軍的阻擊一路進入貴州,佔領了貴州東北部的一個小城——舊州。在舊州,第六軍團不但獲得了寶貴的喘息時間,而且還得到了急需的補養,隨軍的擔子中又多了數萬塊銀元和一部無線電發報機。更令軍團長蕭克驚喜的是,他得到了一張一平方米大的地圖。而在這之前,這位年輕的紅軍指揮員作戰時所依靠的地圖是從中學課本上撕下來的,那上面只有簡單的城鎮地名和山河的大致走向。只是,這張極其珍貴的地圖上的文字是紅軍不認識的洋文,為此,蕭克把舊州天主教堂裡一個名叫薄復禮的英國傳教士叫來詢問。

三十六歲的薄復禮原名魯道夫.阿爾弗雷德.勃沙特.比亞吉特,出生在瑞士德語區,後移居英國曼徹斯特。他在一個從中國回到曼徹斯特的英國傳教士那裡知道了中國,並開始向往去中國傳播上帝的福音——「雖然我沒有路費,但是在上帝那裡什麼也不缺,因為在我的腦海裡,中國彷彿就在曼徹斯特的郊區。」一九二二年,比亞吉特傳教士在一條日本船上漂泊了二十天才到達中國。他長途跋涉至貴州偏僻的山區,在那裡一待便是十二年。他結了婚,給自己取了「復禮」這個極具中國色彩的名字,而之所以選擇「薄」姓,是因為他認為「這個漢字有細、瘦、貧窮、刻薄、小氣、吝嗇、輕視、輕率等異常豐富的內涵」。

此刻,這位又細又瘦又貧窮的傳教士極其緊張,因為紅軍要求他儘快籌集足夠數量的銀洋、槍支和藥品,而薄復禮顯然無法做到這一點。在擔心失去生命的巨大恐懼中,薄復禮就著一盞煤油燈的亮光,用了大半夜的時間,將那張地圖上的法文全部翻譯成了中文。這個舉動一下就緩解了紅軍與傳教士之間的敵對情緒。但最終薄復禮還是被要求留在紅軍隊伍中,因為面對日益嚴重的傷亡紅軍認為他能搞到藥。薄復禮就這樣跟隨著中國工農紅軍度過了他一生中最難忘的一年半的時光,並且在歷盡艱難困苦之後活了下來。他於一九三六年四月在昆明附近被釋放。當時軍團長蕭克主持了一個小小的歡送會,紅軍特地為他準備了一隻雞讓他品嘗。薄復禮離開中國回到英國後對全世界說:「中國紅軍那種令人驚異的熱情,對新世界的追求和希望,對自己信仰的執著,是前所未聞的。」

整整五十一年後,在英國曼徹斯特安度晚年的薄復禮與已經成為新中國高級將領的蕭克彼此又獲得了消息,蕭克在致薄復禮的信中說:「雖然我們已分別半個世紀,但五十年前你幫我們翻譯地圖的事久難忘懷……」

對舊州的佔領並沒有緩解第六軍團所面臨的危機,蕭克在地圖上找到了與紅三軍會合的準確位置,而去往那個方向必會陷入國民黨軍的圍追堵截中。第六軍團決定暫時放棄直接向北,轉向西,渡過橫貫貴州境內的水流湍急的烏江,再以烏江為屏障尋找機會向北靠近紅三軍。但是,當第六軍團到達烏江岸邊準備衝破黔軍防線的時候,中革軍委的電報又到了,電報嚴令他們「無論如何不得再向西移動」。電報同時說,賀龍的部隊已經佔領貴州與湖南交界處的印江,做好了接應第六軍團的準備;而追擊的敵軍正在向南移動,第六軍團應該立即掉頭向東北方向的石阡一帶前進。從地圖上看,這確實是一條與紅三軍會合的最近的路線。但是,隨後發生的事實證明,敵軍向南移動的情報是沒有根據的推測,而這一推測幾乎斷送了整個第六軍團。此刻,敵人已準確地判斷出第六軍團如果急切地想與賀龍的部隊會合,就只有通過石阡縣城向東北延伸而去的那條土道。於是,當第六軍團在烏江岸邊研究如何執行中革軍委的命令的時候,國民黨中央軍、黔軍、桂軍和湘軍已經制定出了完整的大規模合圍計劃。第六軍團就這樣從烏江邊折返,向著貴州東北方向,一步步走進了埋伏著巨大危險的包圍圈中。

十月七日凌晨,第六軍團從烏江邊的走馬坪出發了,行軍序列是十七師、軍團部和十八師。十七師五十一團為前衛團,三營為前衛團的前衛營,營長周仁傑處在團偵察班與營尖刀排之間,他認為這個位置有利於處置隨時發生的情況。往後,周仁傑可以看見跟隨五十一團團部的軍團參謀長李達和跟隨三營營部的五十一團參謀長馬赤。前衛營進入甘溪鎮後,團偵察班和營尖刀排伸出鎮外,向石阡方向觀察警戒。此時,第六軍團的大部已行至官莊至甘溪鎮的十幾公里的山路上。

儘管中革軍委的電報說敵人已經向南移動了,也就是說,至少今天可以放心地按照預定路線前進,因為無論是前面還是後面都沒有敵情了,但是軍團指揮員們還是無法完全放心。隊伍出發後不久,軍團部特別詢問了在路上遇到的郵差,並且仔細研讀了從郵差那裡獲得的報紙,而無論郵差的話還是報紙的報道,都證明中革軍委提供的情報是準確的——見多識廣的郵差說他沒有在石阡方向發現軍隊,報紙的報道中也沒有國民黨軍在石阡地區活動的蛛絲馬跡。這一切似乎很好,因為很久沒有這樣的情況了。數月來第六軍團一直處在被圍困和追擊之中,每天傳給部隊的行軍命令只能含糊地把宿營地點寫成「相機宿營」,而今天關於宿營地點的命令中明確地寫著:甘溪。儘管情況很好,卻總是好得令人有點不那麼放心。此刻,第六軍團的士兵坐在濕漉漉的路邊休息,女戰士甚至開始梳理讓雨水淋濕的頭髮。馬上就要到達宿營地了,如果太陽能夠出來,找到些乾柴燒些熱水把腫脹的腳泡一泡,幸運的話再找到些包榖山芋什麼的塞到嘴裡,那還有什麼可說的呢?圍著火堆邊烤衣服邊唱歌吧。但是,紅軍官兵所有美好的期望,都被那三個在雨霧中突然出現的穿著土黃色上衣和短褲的人以及跟在他們身後的那條土黃色的狗徹底地粉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