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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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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思潮與傳統(BA0132)──五四思想史論集

類別: 宗教‧哲學‧人文>哲學
叢書系列:文化叢書
作者:周昌龍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1995年02月20日
定價:260 元
售價:205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325頁
ISBN:9571315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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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自序

.周昌龍

這本書所收的是最近三年來我在近現代思想史方面所作的一些研究,主要討論的是五四時期新思潮與中國傳統之間的關係。從時間上而言,包括從戴震新義理學到五四思想革命,約一百六、七十年間中國學術思想變遷的大勢;從空間上而言,包括中國、日本、歐美思想文化之間全面性的衝突激盪。寫作的時間雖然只有三年,其中的思想醞釀,則至少經歷了二十年光陰。

70 年代中期我在台大唸書時,台灣在近現代思想史方面的研究還未起步。臺靜農先生、毛子水先生等都是親身經歷過五四運動的文化宿將,而在課堂上,臺先生只講楚辭,毛先生只講修辭學,即在私底下,臺先生即使是在酒興最酣時,也還是不提他的「朋友」魯迅,更不提五四反傳統的話。魯迅的作品當然還是可以讀到一些,那都是把作品的封面割掉或包起,在宿舍中關起門來偷偷的讀。有一次研究生專用的自修室中貼了一個小告示,代售「禁書」萬曆本《金瓶梅詞話》,一時聞風而至者絡繹不絕,雖不至於戶限為穿,那一扇平日就嘎嘎作響的紗門,看來也就要鞠躬盡瘁了。

那時暗巷小街的書攤上偶然會有翻印的《古史辨》,有人向室代表提出,何不也順帶代售《古史辨》,加強「便民」服務?室代表雙手連搖敬謝不敏說:「賣《金瓶梅》還無所謂,讓警總抄去了也不過是與『總』同樂;賣《古史辨》可不得了,那成了政治問題了。」那就是當時研究近現代思想史的學術環境,你可以看《金瓶梅》,就是不該讀《古史辨》。

「保釣」運動發生,我們幾個台大僑生社的朋友設計了校園第一張保衛釣魚台的海報。那時候我們並不知道海外留學生已發起了如火如荼的保釣運動,更不知道這次運動實質上已經介入了兩大政治勢力之間的爭鬥。我們只是憑著如初嚐綠酒的純情與激情,以為自己接續了五四以來青年事事關心的「傳統」,希望激起社會的反應。這一張海報在晨光曦微的路上遭到教官截查,卻奇蹟地通過放行了。貼上去之後也沒有再被撕下來,於是,不旋踵,校園各處便都貼滿了保釣海報,政府遷台後第一次大規模的青年運動,就這樣形成了。這一次的親身經歷,讓我體會到五四時期青年人血液沸騰的情狀,卻也深切感覺到青年運動的內在危機。

台大還有其他校園,每天撕下貼上的數不清的標語和海報,幾乎都跟五四運動有關。有些沿用五四「外抗強權,內除國賊」的口號,有些則呼籲學習「五四精神」。五四成了青年的政治文化圖騰,只要高喊五四,就可以得到采聲和掌聲。五四也成了當局和保守知識份子的緊箍咒,只要聽到五四,這些人就會頭痛,就更遠離青年。問題是,從我當時初步接觸的五四資料與研究看來,我敢斷定,在當時的台灣,無論我們和「他們」那一代的人,幾乎部沒有客觀嚴謹地研究過五四的思想和本質,雖然大家都活在五四的光芒或陰影裡,卻並沒有人真正懂得五四。我為這種現象感到困惑,我決心以後要找機會把它當作一個學術問題來處理。

那時我跟業師屈翼鵬(諱萬里)先生在寫先秦儒學思想起源的碩士論文,翼鵬師知道我有志整理從儒學傳統到反傳統的問題,非常鼓勵。快畢業時,他想推薦我到普林斯頓大學深造,隨他的好友牟詩禮(F. Mote)教授問學。但那時候家裡需要我回去幫忙經濟,加上我在香港找到中文系的教職,很想先回去工作一、二年,了卻一樁心事。我向翼鵬師說明困難,取得諒解後,就束裝回港。那時我萬萬想不到,才剛當選中研院院士,精神比一般小伙子還要旺健的翼鵬師,竟在兩年後溘然去世,我失去了生命中的第一位良師。

在港教學五年後,我終於有機會到威斯康辛大學深造。威大所在的陌地生(Madison)城,美得只有《老殘遊記》中的濟南差堪比擬。濟南的大明湖早已失色, 20 年代周作人造訪時,已淺隘得看不到千佛山的倒影了。陌城卻是平湖相抱,垂柳憐岸,好一段正茂風華。威大校園就坐落在兩個大湖之間的狹長地帶,居丘臨泊,鷗聲帆影,盡人享用。校方在緊靠夢倒塔湖(Lake Mondota)的一面,造了一個露天湖景咖啡座,隨緣放置一片五顏六色的鐵圓桌鐵圓椅。紅男綠女再識趣地將自身顏色加入,便形成一種隨機變化的前衛環境藝術。更有湖中一群群加拿大野鴨,深受美國文化影響,不去捕捉水裡的魚蝦,卻挺著大肚子到處纏著人要吃奶油爆谷。就在這個天人合一的咖啡座上,我從《毛選》讀到馬克思,從胡適讀到杜威,重溫了陽明《傳習錄》,初會了黑格爾Grundlinien der Philosophie des Rechts。我甚至在這裡完成了將《孟子字義疏證》節譯為英文的翻譯大考,也在這裡修訂了博士論文的最後定稿。陌城是我智慧成長的地方,我感謝她慷慨的給予。

鄭再發師在我就讀威大的幾年間,無論在知識、人格與生活上都給了我最多的照顧。再發師的專業在語言學,是李方桂先生的大弟子,但他最大的興趣卻是在思想史。常常,我在他面湖的研究室一坐就是幾個小時,或者在他號為明湖居的家裡逗留至深夜,在這些原來應該是向老師請益的場合,我講的話卻常常不比老師少。再發師從不標榜自己是個自由主義者,在他的價值深處,我想他寧可被視為一個文化保守主義者,但在對學生異議異見的寬容上,他比很多自由主義者都更為自由。

周策縱師把我從香港帶到陌城當他的助教,讓我有機會接觸一種與過往訓練迥然不同的學術向度。在台大,傳孟真學派強調的考據與扎實是我們唯一的訓練,大夥兒「上窮碧落下黃泉,動手動腳找材料」。扎實當然是治一切學問的根基,但我總覺得,像王國維與陳寅恪他們的學問識見,他們像藝術般的創造力與無處不在的創作心靈(creative mind),似乎不光是扎實兩字就能造就的。為了調整自己的學術視野,讓自己對中國現代化的問題能有更多瞭解,我在香港教書時,就再抽空進香港中文大學傳播研究所攻讀第二個碩士學位,修了傳理學、社會學、統計學方面的學科,從社會學的角度分析中國近代社會變遷的情狀。到了威大,我有更多機會觀摩西方學術,特別是方法論和對歷史問題的詮釋。我得感謝策縱師提攜我跨出了第一步。

威大幾位老師,劉紹銘先生、馬思樂(Maurice Meiener)先生、林毓生先生等,給了我很多幫助與指導。劉先生一面教我品嚐他親調的馬丁尼酒(事實上那是我喝過最好的馬丁尼),一面鞭策我的英文。Meiener先生咬著煙斗,用我平生見過的最優雅的中產階級知識份子風度,帶我進入馬克思的世界。林先生喜歡在簡單的問題中看出複雜性,常常能給我啟示。在這本書出版的時候,我需要特別向他們致謝。余英時、許倬雲兩位先生沒有正式教過我,卻一直給我很多關愛,在我的每一個工作上支持我;劉廣京先生幾乎讀了本書的每一篇書稿,並在課堂上推薦給他的學生;汪榮祖先生、金戒甫(Jeffrey Kinkley)先生一直關心本書的出版;大陸學者張菊香、張鐵榮、陳漱渝等遠道通信關切;學友Kam Louie、Paul Ropp、周質平、王潤華、呂芳上、詹海雲諸先生長相砥礪;時報出版公司郝明義總經理、廖立文先生、李濰美小姐等為本書的出版費了不少心力,我對他們都表示深切的謝意。

我在這裡必須提一提《中國時報》董事長余紀忠先生和他的家人。當我在美國飽受經濟困迫時,我抽了個暑假到紐約報館「打工」,原來只打算做一個暑期籌點養家費,不想這一做就是好幾年,從編譯到主筆副總編輯到總編輯,余先生對我表示了最大的愛護和信任。當我第五次提出要辭職回學校讀書時,他終於答應了我,並送了我兩年的學費和生活費。沒有他的支持,我大概不會發現自己在新聞工作上,尤其是在社論的撰述上,還真有那麼一點潛力;大概也無法在照顧家計的同時,如願地唸完學校。余先生給我的不只是工作和物質幫助,他給我的是人生最難得的潛力發揮和理念實踐的機會,在我最困頓最需要的時候,他給了我這個機會。

我最需要感謝的當然還是我的家人。我的父親是個典型的安土重遷的老實人,他一輩子的生活就只有兩個點、一條線:家和工作場所。在香港二、三十年,他的足跡從來不曾踏出過這條線以外一步,也沒有學會說廣東話。然而,在大陸易幟之後不久,他居然敢一個人離開上海,孤身闖到全然陌生的香港,為全家開展新的生命。我實在不知道這是一種怎樣的道德勇氣,我想這或許就是魯迅所說的「中國的脊樑」吧?我的母親不認得一個字,她的無我的愛是不需要透過托爾斯泰去取得的。安和我在台大就成為最好的朋友,那時她每天跑兩三個家教,我則白天到僑委會去當導遊,晚上到《聯合報》幫忙編輯。在困境中相濡以沫,是我們從一開始就定下來的相處關係。從香港到紐約再回台北,十多年間,我們在地球上三個地方三次建立家園,這中間有成就有挫折有太多的回憶,不變的是:安仍然是我最好的朋友。二年前我們又多了個小朋友——之銘,這本書,剛好可以獻給這兩位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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