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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別: 社會‧文化‧傳記>人物傳記
叢書系列:People
作者:阿馬蒂亞.沈恩
       Amartya Sen
譯者:邱振訓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24年01月05日
定價:620 元
售價:490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480頁
ISBN:97862637474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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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達卡與曼德勒


「你覺得哪裡算是你的家?」我在倫敦接受BBC專訪時,主持人在開始錄影前這樣問我。他當時正在看關於我的一些資料:「你才從美國劍橋搬到了英國劍橋——從哈佛搬到了三一學院;你在英國住了幾十年,卻還是持著印度公民身分,我想你的護照上應該蓋滿了簽證。那麼,到底哪裡才算是你的家呢?」當時是一九九八年,我才剛重新回到三一學院擔任院長(所以才有了這場專訪)。「我現在就覺得像在家一樣了,」我說,畢竟我跟三一學院頗有淵源,從一個大學生、研究生、研究員一路當到學校老師。然後我又補充說道,但是我也覺得美國劍橋的哈佛廣場附近那幢老房子就是我家,我在印度更是實實在在的遊子返家,尤其當我三不五時回到從小在桑蒂尼蓋登長大的那間小房子時更是如此。
「也就是說,」BBC的主持人說:「你其實沒有家的概念吧!」「恰恰相反,」我回他:「我是處處是家鄉,我只是不像你們一樣覺得只有一個地方才算作自己家。」那個BBC主持人看著我,一臉的不可置信。
每次只要有人問我這種特定答案的問題,我的回答老是這樣掃人家興。比方說:「你最喜歡吃什麼?」這問題的答案真的太多了,不過我通常會嘟噥著說些蛤蜊細扁麵啦,四川燒鴨啦,噢當然還有雲鰣(hilsha fish)——印度人講這道菜名的時候不發氣音,會唸作ilish mach。然後我還會再繼續說,這道菜一定要用達卡那種加上芥末粉的料理方式才好吃。但是我這樣的回答總是沒法兒讓人家滿意,對方還是會繼續問:「那你真正最喜歡吃的到底是什麼呢?」
「我都喜歡呀,」我說:「可是我不想這一輩子就只能吃哪一種食物。」通常對方都不覺得我給的這個答案很合理。要是我運氣不錯的話,食物這話題通常就會以一個禮貌性的點頭結束——但是一談到像「家」這種嚴肅話題的時候,可就從來不曾就此打住了。「不會吧,一定有某個特別的地方讓你格外覺得這才是家吧?」


為什麼非得是某一個地方才行呢?說不定我就是很容易放鬆的人呀。在老孟加拉人的話裡,「你家在哪裡?」這個問題有個特別的意義——這跟英語裡問這問題通常要表達的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家——我們稱為ghar或ba?i——指的是你們這一家的祖籍在哪,不管你跟你父母爺奶是不是還住在同樣的地方。這種用法在整個印度次大陸都有人用,如果遇到得用英語溝通的時候,有時就會轉譯成某種印度式英語獨有的圖像概念:「老家在哪兒呀?」你的「老家」可能是好幾代前的祖先斷然離開的故土,說不定你自己從來都沒去過那地方呢。
我出生的時候,我們家住在達卡,不過我其實不是在達卡出生的。那是一九三三年的深秋,我後來才知道,那一年歐洲有許多家庭歷經了家破人亡的慘劇。包括了作家、藝術家、科學家、音樂家、演員與畫家等六萬多名專業人士紛紛遷離德國,大多數都搬到了歐洲其他國家和美國。其中的少數人——通常是猶太人——則到了印度。達卡現在是個生氣勃勃、腹地廣大,甚至會讓人迷路的大都市,是孟加拉活力滿滿的首善之區,但當年可還是個靜謐的小地方,生活步調緩慢優雅得多。我們當時住在達卡的瓦里(Wari)這個古老城區,離達卡大學所在的拉姆納區(Ramna)不遠,我父親阿許托許?沈恩(Ashutosh Sen)就在那裡教授化學。這片區域都算是「舊達卡」——新達卡就是從這裡向外擴展出去的幾十哩地。
我爸媽在達卡過得很好。我跟小我四歲的妹妹曼如(Manju)也過得很開心。那棟房子是我在達卡法院當法官的爺爺夏拉達?普拉薩德?沈恩(Sharada Prasad Sen)蓋的。我大伯吉騰札?普拉薩德?沈恩(Jitendra Prasad Sen)很少過來,因為他在孟加拉的好幾處公家機關任職,不過他逢年過節回到我們達卡老家來(尤其是還帶著跟我差不多年紀的堂姊米拉蒂〔Miradi〕同行)時,就是我小時候最開心的時候了。我們還有其他堂表親住在達卡(欽尼卡卡〔Chinikaka〕、喬托卡卡〔Chotokaka〕、梅達〔Mejda〕、巴布亞〔Babua〕,還有好多);我和曼如都快讓他們給寵壞了。
我那四處漂泊的大伯的大兒子(他的名字叫巴蘇〔Basu〕,但是我都叫他達達馬尼)在達卡大學讀書,和我們住在一起。他對我來說就是各種智慧和歡樂的泉源。他會帶著我去看適合小孩子看的精彩電影,也是因為他我才認識了我那時以為的「真實世界」,就像是《月宮寶盒》(The Thief of Baghdad)那類奇幻片所描繪的那樣。
我的童年記憶還包括了去父親實驗室玩,看著他們將一種液體倒進裝著另一種液體的試管,當我看到試管裡生出了完全不一樣的新奇結果,真是興奮極了。父親的助理卡林(Karim)總是會表演這種浸泡實驗給我看,他每次的演示也總是讓我歎為觀止。
我十二歲時,沾沾自喜地頭一次用梵文讀到了順世論(Lokayata)的說法,也就是印度自從西元前六世紀就盛行的唯物論學派,當時我讀到他們關於生命化學基礎的理論:「這些物質元素本身,一化成為身體,就產生了意識,猶如某些材料一經混合就會生出迷醉的力量那樣;一旦這些元素不再,意識亦立即寂滅。」這番話頓時就讓我想起了實驗室裡的那些往事。我當時覺得順世論這番類比好令人難過——我好希望自己的生命不僅只是化學組合,更討厭那什麼「立即寂滅」。儘管後來我又長大了些,學到了關於生命的其他理論,但是達卡大學的化學實驗室和卡林所演示的那些實驗卻始終在我腦海裡盤桓不去。
我知道我是達卡人,但是我也和許多孟加拉的都市人一樣,認為自己的老家在遠離都市的鄉下,是兩代以前才搬到了城裡來。我的老家,也就是我爸爸這邊的祖籍是在曼尼克甘吉(Manikganj)區一個叫做麥托(Matto)的小村。這小村離達卡其實不遠,但是在我還小時,要到那裡可得花上大半天——多半是搭船走水路過去。現在從達卡到麥托的馬路鋪得還不錯,只要幾個小時就到了。我們以前通常一年回去一次,每次都待上幾個星期,我那時總會格外放鬆,覺得自己回到老家了。我們在麥托那裡也會跟其他小男生小女生玩在一塊兒,他們也同樣是從遙遠的外地返鄉過節。我們就保持這樣一年一聚的友誼,等該回城裡的時候到了,便互道珍重,各自分飛。


我們在舊達卡的那棟房子有個名字:Jagat Kutir,意思是「世界小屋」。這名字一方面反映出了我爺爺對民族主義的疑慮,只不過我們家倒是出了好幾個反抗英屬印度的民族主義者(而且後來還愈來愈多)。會起這名字,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紀念他早逝的老伴,也就是我奶奶,閨名賈嘉特拉琪(Jagatlakkhi,有時會照梵文寫作Jagatlakshmi)。奶奶在我出生前就已經過世了,但是奶奶的無比睿智卻在方方面面都影響著我們一家人。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她治打嗝的祕方——拿一杯冷水,放幾匙砂糖攪拌,然後慢慢地喝下去。話說回來,這種治打嗝的辦法倒真的是比憋氣忍住要舒服多了。
我父親在達卡大學教書,而他父親(也就是沈恩法官)也和達卡大學密切合作,幫大學處理法律與財務規劃。我們在達卡的家總是人來人往。來訪賓客往往會告訴我他們在各地做的不同事情。有些地方離我們家其實不算太遠(加爾各答和德里當然是屬於這一類的,但也包括了孟買、香港和吉隆坡),不過我小時候總以為那就已經是全世界了。我喜歡坐在樓上走廊,靠著芬芳的黃玉蘭樹,聽著他們講些刺激的旅行冒險,心裡想著總有一天我也要這樣四處遊歷。
我母親阿蜜塔(Amita)嫁過來時不需要改從夫姓,因為我外公的名字叫做克西提?莫罕?沈恩(Kshiti Mohan Sen)。我外公是遠近馳名的梵文暨印度哲學專家,但是我母親的娘家姓氏跟我父親姓氏一樣這件事,直到現在都還會為我在身分驗證時帶來不少困擾,因為安檢人員總會問我母親的娘家姓氏(「不不不,我是問你令堂的娘家姓氏!」)。
我外公在現今劃歸印度西孟加拉邦的桑蒂尼蓋登教書,那所學校的校名叫做「維斯瓦巴拉蒂」(Visva-Bharati)——這名字的意思是以學校所傳授的智慧(Bharati)來成就世界(Visva)大同。這所學校是以菁英中學為主體,但也設有進階研究單位,而且廣為人知。維斯瓦巴拉蒂是大詩人泰戈爾在一九?一年創辦的學校。我外公不僅是泰戈爾的得力副手,幫他將維斯瓦巴拉蒂打造成一座教育機構,更憑藉自己崇高的學者聲譽和以梵文、孟加拉文、印度文和古加拉特文寫成的高深著作,為學校奠定了學術地位。
我母親娘家與泰戈爾十分親暱。我母親阿蜜塔是個厲害的劇場舞者,跳的是泰戈爾出力開創的新式舞蹈——現在大概會把這種風格叫做「現代舞」(不過對當時來說,恐怕是太前衛了些)。她在加爾各答為泰戈爾的好幾齣歌舞劇擔任女主角,當時「好人家」出身的姑娘可還不能在舞台上拋頭露面呢。當時的女孩子也不像我媽一樣,能在桑蒂尼蓋登那間學校裡學柔道。會讓女孩子也來學習一百年前只有男孩子能學的東西,可見泰戈爾創辦的這間學校確實與眾不同。
人家告訴我,在我爸媽要談婚事那時,我父親就對我母親是在文藝戲劇裡登台跳舞的首批中產階級女性一事印象深刻。他蒐集了不少剪報,既有大讚阿蜜塔精湛演出的,也有痛批女孩子在舞台上拋頭露面傷風敗俗的。阿蜜塔的這份膽識和她的舞蹈天分,使他在人家來提親時就馬上做了決定。事實上,這也透露出我爸媽後來為什麼都格外強調他們在這樁婚事安排裡的自身意志。他們還喜歡說他們會自己約出去看電影(不過我猜這其實也是「安排好的」)。但是我老爸說,報紙上關於我媽在泰戈爾編寫執導的歌舞劇中的精彩表現,才是這整件事的關鍵所在。
我出生後,泰戈爾成功勸說我媽別墨守成規,決定給我取個與眾不同的名字。阿馬蒂亞(Amartya)這個名字按照推想,在梵文裡是不朽的意思:梵文裡的Martya是從mrityu(梵文中表示「死亡」的字詞之一)衍生而來,指的是人終有一死的塵世,而Amartya則是指來自不朽天國的人。我老是得跟大家解釋我這名字所蘊涵的偉大意義,但是我其實更喜歡這名字那個略帶恐怖的字面含義——「靈異」。
孟加拉有個古老的習俗,婦女是在娘家生第一胎,不是在婆家生產。我猜這習俗的由來反映出了娘家不信任婆家有妥善照料產婦分娩的能力。我媽媽也照這習俗,從達卡回到桑蒂尼蓋登待產,直到我兩個月大了,才帶著我回到達卡。
桑蒂尼蓋登(在孟加拉語裡是「清靜之地」的意思)是我的另一個家,就跟達卡一樣。一開始是我外公家,是一棟學校提供的茅草屋,雖然簡樸但十分雅緻,位在桑蒂尼蓋登所謂的「教師眷村」(Gurupalli)裡。到了一九四一年,我爸媽又在桑蒂尼蓋登另一個叫做「斯里帕里」(Sripalli)的地方蓋了間自己的小房子。他們給這座新家起名做Pratichi,在梵文裡是「西邊」的意思。後來我外公他們又蓋了間新房子,就座落在我們新家旁邊,打算將來某個時候搬離學校校區。
我跟外婆琪蘭芭拉(Kiranbala)特別親,我都叫她「迪迪瑪」(didima)。她是個出色的陶藝繪師,也是個厲害的接生婆,在醫療落後的桑蒂尼蓋登幫忙各家產婦接生,連自己的孫子女也是她親手接生。琪蘭芭拉在長年的細心學習下,累積了極為豐富的醫療知識。我還記得小時候認真聽她講解在家中分娩時,即使是再簡單的吩咐照料,例如怎麼妥善聰明地使用消毒水,若出了什麼差池,也會大大影響到母子的性命安全。除此之外,我也從她那裡學到在印度,婦女分娩時,不論母子,死亡率都高得誇張。後來當我的研究興趣也涉及母親死亡率和胎兒夭折率時,我總會想起坐在廚房裡的藤椅上,聽迪迪瑪絮絮叨叨的時光。她做每件事時的那股科學態度令我萬分佩服。


我喜歡自己從小成長的達卡和桑蒂尼蓋登,但是我最早的記憶卻不是這兩個地方,而是爸媽帶著快滿三歲的我一同遷居的緬甸。父親從達卡大學受邀到曼德勒農業學院(Mandalay Agricultural College)擔任三年的客座教授,我們就在一九三六年到緬甸,住到了一九三九年。我對這趟出遠門十分興奮,但是要離開達卡並不容易。後來大人告訴我,從加爾各答出發到仰光時,當我看到碼頭上迪迪瑪的身影逐漸消失,就拚了命地大哭大叫,要這艘大船停下來。還好,這次分離並不是永別,我們每年還是會回到達卡和桑蒂尼蓋登過節。我妹妹曼如也和我一樣在桑蒂尼蓋登的外公家出生,她的人生開頭的一年半是在緬甸度過的。一九三九年,我們搬回了舊達卡靜謐的瓦里區,也同樣定期會回桑蒂尼蓋登去。
在緬甸的日子接近尾聲時,我已經快六歲了,也開始懂事了。我在曼德勒過得很開心,到現在都還記得許多第一次的驚喜與驚嚇。緬甸的節慶格外熱鬧,市集上到處都是各種迷人的活動。我們那棟平凡的曼德勒木屋也總有無窮樂趣等著我探索。我每天總巴著爸媽或保姆出門,去見識那些五彩繽紛的新奇玩意兒,也學會了用緬甸話來叫我看到的每個東西。
跟著爸媽在緬甸四處遊歷時,造訪了許多新的地方,也讓我興高采烈——我們去了仰光、勃固、蒲甘,甚至還去了遙遠的八莫。我可以感受到這些地方的歷史悠久,寶塔處處林立,雕梁畫棟不絕,簡直就像皇宮一樣——有些地方還真的是皇宮。我喜歡眉繆(Maymyo,現改稱彬烏倫)的景色,離曼德勒東端的我們家大約二十五哩路,每次週末放假到眉繆去拜訪爸媽的朋友總是特別開心。
在緬甸住過好一陣子的喬治?歐威爾(George Orwell)有一篇對於曼德勒到眉繆這趟旅途的迷人描述,我讀到的時候簡直是愛不釋手。

火車停靠在海拔四千公尺的眉繆時,你心裡覺得還待在曼德勒。但是一踏出車廂,就彷彿踏進了另一個半球。剎那間,你吸了一口跟英國一樣的冷冽甜美的空氣,身邊處處綠草、蕨類、冷杉,還有村姑帶著嬌嫩笑靨,叫賣著菜籃子裡的草莓。

我們通常是開車往返曼德勒和眉繆,我父親會開著車,時不時地停下來報我看一些奇妙景色。有個晚上我們在路上還看到了令我興奮異常的景象——一隻黑豹就坐在下坡的路邊,雙眼因為車燈照射而閃光熠熠。
我們也會走水路,船隻沿著伊洛瓦底江航行時,岸邊的景色總在不停變換。走在河岸邊上讓我開始認識了這塊土地與這些人民——各個部落、各個種族的不同人群,穿著形形色色的不同衣著。緬甸有著無窮無盡的美妙體驗與風光美景,這正是世界展現給我的真實樣貌。我無法拿這些見聞印象跟其他地方的任何事物相比,但人間大地在我稚嫩的眼中確實美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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