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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 序
嘗讀 《宋史‧王旦傳》和 《宋賢事略》,王旦任宰相之時,寇準任樞密使。有一天,相府有一個公文給樞密院。堂吏不小心,把公文上的大印給蓋倒了。寇萊公把那一件公文特別帶到金鑾殿呈給皇上看。而且還告了王旦一狀。說:「王旦御下太過鬆慢,是以造成這種把大印倒蓋的事故。」皇帝聽了,龍心不悅。叫來王旦,不免訓斥了幾句。而且將所有失職的堂吏予以罰俸的處分。
王旦回到相府,召集承辦的堂吏。他沒有發脾氣罵人。而是和顏悅色的對他們說:「你們一時不小心,把公文上的大印給蓋倒了,寇大人把我們的公文呈給皇帝御覽。皇上把我叫去說了幾句。都怪我疏忽,害得大家要被罰俸!真不好意思。」他把過錯攬在自己身上。只口口聲聲的說:「請你們以後務必小心,要小心。不要再出錯。」
他沒罵人。承辦的堂吏們卻都覺得羞愧難當。自己被罰俸,那是罪有應得。害得宰相被斥責,真太不應該了。大家都低下了頭。
過了不到十天,湊巧樞密院給相府的公文也把大印蓋倒了。堂吏們發現了,如獲至寶,莫不欣喜萬分。都想:「這一下也可以給寇某人難看了!」於是他們聯袂向王旦報告,請王旦立刻去見皇帝,也告寇準一狀。
王旦心平氣和的說:「當日寇大人告我們的狀,你們喜歡嗎?」
大家都說:「當然不喜歡!」
王旦說:「你們不喜歡旁人在陛下前告我們的狀,為什麼卻喜歡要我到陛下面前告別人的狀呢?」
眾堂吏不敢哼聲。
王旦說:「你們都讀過 《論語》吧?」
大家點點頭。
「孔夫子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難道你們都不記得?」
大家又不敢出聲。
「孔夫子又說:『學而時習之。』學了,時機到了,便要予以實行。不是嗎?難道『論語』是讀來好玩的?」
「還有。」王旦繼續說:「你們認為寇大人的作法是對的還是錯的?」
大家又異口同聲說:「當然是錯的!」
王旦正色說:「你們既知道這種作法是錯誤的,你們為什麼要你家相爺也去作錯事呢?」
眾堂吏這才發現了自己的錯,又都低下了頭,不敢哼聲。
於是王旦把那件公文放在一個公文封中封好,要一名堂吏把那封公文交到寇準手上。
次日上朝,寇準見到王旦,很不好意思。囁嚅著說:「年兄好度量!」
我一直把 《宋賢事蹟》中所載的這個故事放在心上。得緣便向同仁解說。我寫 《外交列傳》,有的同仁說:「劉某人一定是捧他的好友,罵他不喜歡的人。」
我不敢作這種虧心無恥的事。我只是把事實寫出來,讓讀者諸君去評斷。
那一年,我頂撞了楊西崑,我在南斐任參事才一年半,他把我調到內戰一觸即發的尼加拉瓜。兒女一個唸大一,一個讀高二。他們只懂英文,不能跟我去中美。內人便只好留在南斐陪他們。我單身一人,經紐約赴任。
在紐約,我禮貌上去拜會高考同年、曾在護照科共事兩年的當時任駐紐約總領事的T君。寒暄之後,我發現他非常冷淡。我立即辭出。我任駐泰國代表時,他已退休。有一天,他到泰國探親。順道來看我。我想起同年高考、同科辦事兩年之情,我在傳統俱樂部(Heritage Club)擺了一桌酒席請他。請外交部派在泰國的同仁作陪─我認為這樣作才是合情合理的。
也是我在駐泰代表任內,楊西崑大使和梁鴻英女士由馬來西亞返國途中經過泰國。同仁們都知道他任次長時打壓了我十數年。他們認為:我應該冷落他,讓他臉上無光。
我說:「過去的事不必提!」我也是在傳統俱樂部擺了一桌酒席宴請,略申「故吏之敬。」代表處組長以上同仁陪客。
我常記得蘇東坡的話:「待人以寬,衛道以嚴。」我很尊重蘇東坡的為人,也很愛讀他的詩文。我遵守他的話,寫了這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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