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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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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自海上來(BC0089)──許常惠的生命之歌

類別: 音樂
叢書系列:歷史與現場
作者:邱坤良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1997年09月02日
定價:360 元
售價:284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424頁
ISBN:9571323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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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 1書摘 2作者序平路序



  作者序

看這個天生的藝術家

.邱坤良

當我決定為許常惠教授寫傳記時,他邀我去喝了一攤。

他舉起酒杯,「喂!乾一杯!」茫茫地說:「你不要把我寫得太偉大,寫太偉大的話,我不走都不行!」然後就像教授上課般的,開始述說他的前塵往事:從他的詩人祖父、醫生父親談到二二八時代,法國的音樂生活以及近年籌組作曲家聯盟、民族音樂學會的事蹟。他一喝酒就茫,但是在「醉中有醒,醒中有醉」的境界裡,卻能把事情講得條理分明,記憶力出奇地好。我幾次開口要他談談以前的感情生活,他一本正經地說,要談就談李致慧好了,以前的都不算了。

李致慧是「當今」夫人,也就是他的當代史,許常惠十幾年來身體健康,心神愉快,她功不可沒。

許常惠瀟灑、浪蕩一生,值得陳述的事蹟太多了,這幾年雖然酒照喝,行事風格也一如往昔,但好像特別在乎「形象」,不太喜歡別人談論他以往的婚姻、愛情,其實這是他的人格特質中重要的一部份,捨棄了愛情生活,他的故事簡直就像不食人間煙火的民族英雄。看他的學生最近幾年所撰述的「許常惠師」論文,包括音樂創作、學術論述、年譜,他都是大義凜然的「開創者」,像美國的華盛頓,中國的孫中山。他大概以為我要寫「民族英雄許常惠」,所以還客氣地要我不要把他描述得太偉大。

在台灣現代音樂與民族音樂的領域裡,他的確是扮演開風氣的先驅者, 60 年代他所激發的音樂創作風潮,打開了音樂界的視野,也鼓舞了許多年輕音樂家的創作勇氣,那時我並不認識他,但從報紙上斷斷續續看到有關他音樂作品的介紹,慢慢地也看到一些有關他的社會新聞,聽說他的許多光怪陸離的故事。他的故事長久以來就像民間傳說般,在藝文界流傳著,而傳誦故事的人,有的是他的親友、學生,也有一些是從來沒有見過他的人。

我真正認識他是在1977年前後,他剛跌跌撞撞地從感情生活中最黑暗的漩渦裡掙扎出來,而我正帶著中國文化學院戲劇系學生參加台北靈安社,演北管戲曲。有一天,大概是林懷民邀請的吧!他來到歸綏街江山樓風化區附近的靈安社會館,看學生排練,在喧天價響的鑼鼓聲中,他最多只坐了十幾分鐘便離開了;隔天報紙上就出現一篇他寫的文章「北管、亂彈、子弟戲」,文章並不特別,但我很驚訝這位音樂家晃一下,就把一些戲曲專有名詞講得有個八字,而且沒有太大的差錯。

當時他正推動民族音樂研究,先後籌組「民族音樂中心」與「中華民俗藝術基金會」,忙著募集資金、蒐集資料,舉辦民間藝人演唱會,我曾跟隨他探訪一些民間藝人,也去過許多喝酒的地方。他的心思有時很細膩,有時又大而化之,所策劃的活動品類蕪雜、效果也參差不齊,端看助手們規劃與執行能力,這一點也正是許老師的特點,他對手下做事的人充分授權,信任不疑。他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處理,事後的餘興節目就是吃飯、喝酒,那時候最常去的地方是中山北路國賓飯店的「九洞天」,以及旁邊巷子內的「紅玉」餐廳和「神鳥」酒廊,「九洞天」是純喝酒,「紅玉」是純吃飯(當然也喝點酒),而「神鳥」則是有「公主」的酒廊,它曾經是台北有名的俱樂部。

在我的印象中,許老師從來不疾言厲色,也從來不講大道理,最多只是皺皺眉頭、揚揚手,表現些不耐煩而已。他人生閱歷豐富,但不好發議論,說話直率,但並不激進,他不會頭綁布條去遊行,更不會與「有關單位」抗衡。他的個性隨和,不太擺架子,別人經常對他蜚短流長,他卻很少談論別人是非。朋友喜歡他,民俗藝人喜歡他,連在風月場所的人緣也很少人能及。有幾次我隨著他到「神鳥」,人都還沒跨進酒廊大門,但見鶯鶯燕燕過來簇擁著他,乾爹、老公、哥哥之聲此起彼落。在脂粉堆中,許老師總是微笑著喝酒,態度優雅,但興致很高,他喜歡別人快樂地喝酒,但不會勉強別人,與小姐們「五四三」的對話也是「俗又有力」,十分簡短,但很可親;喝得微醺時,搖搖晃晃從沙發起身到鋼琴邊,拿起麥克風,神情悠悠地唱起他的法國香頌,或者「6月田水」、「青蚵嫂」之類的台灣歌謠,非常有韻味。他對台灣酒家業的變遷瞭若指掌,簡直就像對音樂史那樣熟悉,朋友們說「5月花」正門的樑柱是他投資的,我開他玩笑說,如果他出馬競選立法委員,不但音樂圈投給他,連台北市特種營業的票都有一半是他的。

他每天為寫作、教學、開學、應酬忙碌不堪,不像人權運動者充滿悲天憫人的胸懷,也沒有社運人士對不公不義議題挺身而出的勇氣,他專心上他的課,搞他的創作,喝他的酒,但是對於周圍的人與事卻有最自然的關照。有幾次我看到陳達大老遠從恆春跑來找許常惠,那段時間他自已也在為生活奔波,為工作忙碌,對於陳達的到訪,他很自然地表達:「呀!怎麼又跑來了?」關切、驚喜和責怪的神情兼而有之,而後掏出幾千塊塞給陳達叫他快點回家,沒有看到「國寶」的激動與擁抱,但所流露的真實場景卻令我感動不已。

最近我為了寫他的傳記,經常找他,找他便免不了喝酒,趁著酒酣耳熱,先給他心理建設。我告訴他,我所要寫的不是國父,也不是民族英雄,我們的社會已經塑造太多民族英雄,民族英雄滿街跑,一點也不稀罕,我要寫的許常惠可是一位活生生的可愛人物。於是,在一次氣氛高雅的喝法國葡萄酒的場合,他陳述過往的一段段情感;其實他的愛情故事我知道的並不少,我不是要寫他的戀愛史,只是要知道他的感覺,他有點酒醉,講得有些保留,不過,由浪漫多情的音樂家親自講出,還是令人頗有感觸。他感慨地說:「活了這麼老了,還不知愛情為何物。」看他正經的模樣,我忍住不笑,怕一笑就把他的思緒與話題扯遠了,茫茫然地,他一句一句地吐出:「愛情燃燒的火花有時使人上天堂,有時又教人下地獄……。」燭影搖紅中,看著他文藝青年的影子,我不禁哈哈大笑。

他是當今國策顧問、音樂界大老,地位尊崇,但行事風格也常遭到批評,有些人對許老師的「好人」性格有不同看法,總覺得他溫和軟弱,有人甚至把國內音樂界的弊端歸咎於他的領導無方。其實,做為一個藝術家,他已經為他的時代盡了最大的心力,而享受醇酒美人與音樂的生活,這是他的「天賦人權」,為什麼承受那麼大的壓力?也許是他的溫文儒雅,常使他身不由已地被拱推到高處,供人膜拜,卻也由此受到嘲弄。是不是他人格上有何缺陷?還是君子可「欺之以方」?

許常惠拿著酒杯,醉眼惺忪地迷惑著:「欺負?誰敢欺負我!」

我認識許常惠老師二十年,一直非常喜歡他,不是因為他的音樂才華,也不是他所創造的豐功偉業,他人格特質之中極其真誠的一面,是最令人嚮往,也最令人感動的,不管顯現出來的是散漫或細膩、前進或保守,他都是極為可愛、值得尊敬的一個人。看慣了太多虛假的偉人,面對著眼前這位天生的藝術家,直覺得人世間依然有情有愛,在許常惠身上我看到的,也許就是所謂平凡中的不平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