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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小城的眾生

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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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朝聖:跨越八年尋找經幡的靈魂(WHA1317)
Pilgrimage in Tibet

類別: 藝術‧攝影‧影視>攝影
叢書系列:香港中和
作者:徐家樹
出版社:香港中和
出版日期:2017年11月03日
定價:800 元
售價:632 元(約79折)
開本:16開/平裝/212頁
ISBN:97898884660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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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小城的眾生



  小城的眾生

2006年夏,在藏地旅行已有半個多月,8月15日,我與朋友兆民和特興,開了一天車,翻過海拔4300米的阿尼瑪卿山後不久,傍晚到達了久治縣城,縣城位於青海省,離甘肅和四川兩省的邊界只有幾十公里。就在進縣城公路左側的山坡上,我看到了落日餘暉中的經幡群,遠遠望去,高高低低的經幡條在晚風中飄蕩。因為擔心找不到住宿的地方,我們決定明早日出前再上山拍經幡,眼下還是先安頓下來。

久治縣城很小,卻意外地很熱鬧,在荒無人煙的崇山峻嶺中,突然有這麼一個熱熱鬧鬧的小縣城,著實令人吃驚。一進縣城唯一的主街道,就聞到濃烈的柴油煙氣的味道,到處是柴油小發電機轟隆隆的聲音,原來縣城沒有統一的供電系統,小飯舖、雜貨舖、旅店等都用各自的柴油小發電機自己供電。我試著撥打手機,也沒有信號。只見昏暗雜亂的街道上,來往的卡車、摩托車揚起塵土,在暮色的煙氣塵土中,人影匆匆晃動。

我們找到一家叫“年寶湖賓館”的旅店,在接待處登記了住宿,三人間每人收費25元。兆民把車開進旅店後面的空地,那是一大片泥面的庭院,一頭黑色的小豬在一輛滿身鐵鏽的重型卡車旁尋食,一旁堆著雜亂的木料磚石、一張洗衣洗菜用的石板桌、一輛拉水的三輪車,在一張沒有油漆的舊木板桌上雜亂地擺著洗了一半的蔬菜和一個塑料盆。我們踩過一攤攤泥和水,走到長長的一排平房前,找到了登記的房間,裡面除了三張木板單人床,甚麼桌椅也沒有。上廁所得穿過這個泥土庭院,走五十多米遠,那裡有燒水房和公共廁所。

賓館不供應飯,也沒有洗澡間,房間裡三張單人床一字排開,進門的磚地上有兩隻空暖瓶,要客人自己去燒水房灌熱水。我們放下攝影包和簡單的行李,走出旅店不遠有一家叫“香滿店飯店”的小飯舖,看看店堂還乾淨,我們就進去吃飯。也許是因為已過了晚飯時間,店舖裡的兩張方桌和一張圓桌都空著,四川口音的老闆娘看起來三四十歲,很麻利地一邊給我們擺上碗筷,一邊報出現有的菜名來。我們要了炒藕片、炒菠菜、萵筍炒肉片、麻辣豆腐、粉絲湯,還有米飯。廚房傳出一陣叮噹的響聲後,很快菜都上了桌,肉片大多是些肥肉片,豆腐也粗黑,而且鹼味很大,炒菜中的油耗氣很嚴重,但蔬菜都還新鮮,而且供三人飽餐一頓的飯菜總共64元。

出來十多天了,一路上都沒有洗澡的地方,剛才吃飯時我們順便問過老闆娘,知道不遠就有一家公共澡堂。吃飯後,我和新加坡的特興回房間取了毛巾、肥皂,就直奔澡堂。澡堂店門口,就著昏暗的天光,有4個人圍著一張小方桌,正在專心地打麻將。我向澡堂裡望了一眼,裡面黑黝黝、冷清清的,一個客人也沒有。我正擔心澡堂是否已關門,想問問打麻將的人,其中一個中年婦人也許看到了我和特興都拿著毛巾、肥皂,已站起來招呼我們,同時熟練地把店門口的小柴油發電機奮力發動起來。隨著一陣刺鼻的柴油廢氣噴發出來,澡堂裡的幾個燈泡居然發出了暗紅的亮光。水意外的熱,我和特興各自選了一個比較乾淨的淋浴位,痛痛快快地洗了澡,渾身舒暢。

從澡堂出來,已是八點多鐘,沿著昏暗的縣城街道,我和特興回到旅店的房間,卻沒有電,房間裡黑黑的。兆民開了一天的車很累了,已躺在床上休息。黑暗中,特興也摸摸索索地準備睡覺。我打著手電,準備把白天拍的片子下載到手提電腦裡。漆黑的房間裡,只有手提電腦的屏幕發出幽幽的冷光,指示文件下載進度的窗口上,一條小小的綠色光標緩慢而平穩地延伸著。但我的思緒卻有點雜亂和迷茫,我十分疑惑,在這樣偏僻的藏地小縣城裡,芸芸眾生,成年累月,忙忙碌碌,我猜想,他們中的很多人,一生都可能會待在這個小小的縣城裡。

佛說人身極其難得,佛經中有一個比喻說:一隻盲龜漫遊在茫茫的大海深處,海面上,隨波飄蕩著一塊浮木,浮木上面有個小孔。這隻漫遊著的盲龜,每一百年,才會浮到水面上一次。佛教認為,一個人死後,能夠投身人道,重新獲得人身的機會,就如同這隻盲龜,每百年一次浮上浩翰大海的水面,卻又剛好把頭穿過浮木的小孔,這樣的幾率和機會有多小。可見重新獲得人身,是何等的寶貴與不易。

那麼,這等寶貴和不易的人身,如投胎在這個荒僻的小縣城裡,勞勞碌碌,日復一日,生老病死,了其一生,生命的意義何在?

生死經歷

2004年初,因為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打亂了我全年的攝影計劃。那年春節過後,我已與蘭州的朋友們做好了詳細的藏地旅行計劃,到3月初,已訂購了7月10日去中國的機票,辦好了簽證,還訂購了當年剛出的Canon 10D數碼相機和Sony 10英寸VAIO手提電腦。出發前兩個月,當醫生的兒子讓我提前做了年度常規血液檢查,發現某一個指標微微高出我這個年齡段應保持的數值,因此馬上約了專科醫生,進一步做超聲波及活體切片檢查。兩天後,顯微報告出來了,6個切片取樣中,有3個被確診為惡性腫瘤細胞!

我立即著手辦了以下幾件事:電話告知遠在中國的朋友這個意外的消息、取消已訂購的機票、預約了手術的日子(很巧合,那天正是我59歲的生日)。手術用了好幾個小時,輸了三千多毫升的血。手術後我被推進特護病房裡,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和電線,整整兩天,我是在反復注射止痛藥造成的昏迷中度過的。脫離了生命危險的48小時後,我被轉入單人病房。10天裡,因為肉體的劇痛和虛弱,我也變得非常悲觀,望著窗外充滿生命力的藍天、浮雲,聽著鳥鳴聲,我的內心卻充滿悲哀,它們讓我想起遠在地球另一頭的西藏高原,那裡的藍天更藍、浮雲更白、鳥鳴更悅耳,但是,我還能再親眼見到、親身去體驗嗎?

10天後從醫院出來,我緩慢走過醫院長長的過道,穿過綠樹成蔭的庭院,踏上城市的街道,重新呼吸到戶外帶著樹葉和花草清香的空氣,聽到人聲、車聲、鳥叫聲,感覺又回到人世間,這是一次生命的重生!

肉體和精神的健康都恢復得很緩慢,最初慢走十幾步,我就虛弱得站不住,漸漸地,可以延長到走5分鐘、20分鐘。手術後半年多,我在南半球的夏季中開始游泳,一直持續到來年的冬季,從每天只能游10米,漸漸達到每天1000米。在原計劃推遲了整整兩年之後,我終於又登上了向藏地進發的飛機!2006年7月22日,我乘坐的新加坡航空公司的班機,從阿德雷德市起飛,向西北方向飛行了四個多小時,下午4點15分,飛機越過大洋洲陸地最西端的Hedland(黑德蘭)港,巨大的客機在深藍色的印度洋上空繼續向西飛行。

天氣好極了,從小小的機窗望出去,1.9萬米高空下面的印度洋,天海一色,一片無邊無際的深藍。機艙內舒適而平穩,只因輕微又單調的發動機的嗡嗡聲,才感覺得到這個巨大的鋼鐵飛鳥正在以每小時900公里的速度飛行著。然而,我的內心卻並不平靜:一種絕路逢生後的喜悅、一種對前景不明的擔憂、一種迎接困難的亢奮,它們此起彼伏,使我分不清此時此刻是喜還是憂。

雖然出發前曾諮詢過醫生,但我還是有點擔心:腹部有20厘米長的刀口,我能經受海拔幾千米高度的低氣壓嗎?手術後遺症造成的不便,我能適應高原的長途跋涉嗎?背著十幾斤重的攝影包,我還能像以前無數次在藏地攝影那樣反應敏捷嗎?表面上充滿自信和樂觀,內心卻時常會閃現出種種揮之不去的擔憂和無奈,而這種潛意識的存在,我知道,無疑會影響對攝影的觀察、理解,以及對作品的構思和表達。

晨曦中的經幡

在黑暗的旅店房間裡,兆民和特興的鼾聲已此起彼伏,把我從飄遠了的思緒裡拉回到現實。我輕輕地合上手提電腦,收拾好相機,一邊擔心著旅店沒有電源,兩台相機的電池無法充電,一邊輕手輕腳脫衣上床。第二天天微亮時,我們三人都起來了,麻利地把行李裝上了車,因為昨天晚上已計劃好,今天一早,趕在日出之前,先去縣城外的山坡上拍攝經幡,然後再出發,要在當天傍晚趕到班瑪縣城住宿。

早上的雲層很厚,灰白的天空下,縣城一片寂靜,街道上空無一人,昨天傍晚見到的芸芸眾生都還在睡夢之中。離開久治縣城不遠,是一片不高的起伏山丘,我們爬上西邊的山坡,那裡有很多座幾米高的經幡傘。它們由單一的白色經幡組成,中心是一個粗木杆,尖頂有金屬片做成的太陽和月亮圖案。從木杆頂部拉出的6根粗鐵絲上,密密地掛著白色經幡,形成一個個巨大的經幡傘。從山坡向東望去,遠處,在深灰色的天空下,是深灰色的群山剪影,低沉的黑雲壓在山尖上,緩慢地移動著。

海拔4000米的山坡上,長滿了沒過腳踝的牧草,一叢叢的黃花紫花,沾著清涼的晨露。我在經幡傘群中走動,褲腿很快被牧草上的露水打濕,貼在腿肚子上,晨風吹過,涼入肌膚。太陽從厚厚的雲層中,透出弱弱的銀白光芒,蒼白無力的陽光,照在了經幡傘尖頂上金屬的“太陽”和“月亮”上,陽光從背面照亮了白色經幡,剛才還是昏暗的灰白色經幡傘群,一下子變得透亮起來,似乎每一束陽光,都在無聲地誦讀著那細細密密的黑色經文。那一片片原本無力地懸掛著的經幡,在光照下顯出了神韻,彷彿有了生命,經幡上信徒們寫下的虔誠的企盼,好似已被上蒼接受了。

這次在藏地旅行,雖然已走了好幾天,卻還是第一次有機會拍攝經幡、第一次全神貫注地觀察經幡與環境—— 太陽、天空、群山、雲和風的關係,想象和體會著信徒們傾注在每幅經幡中的祈求,由此激發出經幡與自己的共鳴和互動。因為精神高度專注,我完全忘記了周圍的一切,也完全忘記了時間,直到聽到兆民在山腳下呼叫,才發現已經九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