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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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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街舊事:從府前街、本町通到重慶南路(VLM0031)

類別: 歷史‧傳記>HISTORY
叢書系列:HISTORY
作者:黃開禮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17年05月19日
定價:280 元
售價:221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08頁
ISBN:9789571369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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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心岱序內文摘錄



  內文摘錄

之4 井底之蛙

小舅擔心我聽不懂「上海話」,下班後常過來找我,問東問西。我說:「早就會了,不難啊。」他總是用上海話一再叮嚀:「處處小心點兒,別給我丟臉啊。」「誰丟臉了!」我忽然冒起無名火,大聲的「頂嘴」。

小舅拍拍我肩膀,略下這句話:「翅膀硬了呦。」是諷刺、調侃還是怒氣、失望,我不知道,看到他掉頭離去時,我油然激動的眼眶潮溼。小舅是「牽成」我的長輩,沒有感恩,卻還跟他鬧脾氣,我這是「瘋了」嗎?

書店打烊後的收拾、清潔工作,還需要兩個小時才做得完,當我躺下疲倦的身體,已是近午夜時分,這可以摺疊的「行軍床」,白天豎起來靠在鄰旁廁所的牆上,它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容身之所」;儘管如此克難,也比我之前寄養舅舅家好得多,我是阿嬤(外婆)撫養長大的孤兒,小時候不知有父母,只聽說媽媽會寄來生活費,我們祖孫睡覺的地方,是兩個塌塌米大的床榻;每到睡前阿嬤照例要唱一段「七字調」:「我身騎白馬走三關,改換素衣回中原,放下西涼無人管,一心只想王寶釧」。

這是歌仔戲「薛平貴與王寶釧」中團圓的高潮劇情,但從阿嬤口中唱出來,卻充滿「哀怨與悲悽」,這是底層生活者絕望的抒發之聲吧,我想。阿嬤的家在延平北路媽祖宮前面小巷底的大雜院,屋前有一塊廣場堆放外公買賣的火碳,這裡並不是我的家,可是據說出生後我就被送到這裡,由阿嬤照顧。

只要有野台歌仔戲,忠實戲迷的阿嬤一定不會錯過,她要我拿著小凳子,一起去看戲,雖然我很不耐煩,但小小年紀的我,很懂得「跟班」責任,每每安靜陪伴從不吵鬧,阿嬤因此常誇我這個「金孫」:早熟又貼心。

人與人之間的緣份似乎天註定,有父母的我,卻如同孤兒在阿嬤身邊長大,外公去逝後,火碳營生只好停滯,我跟阿嬤的生活立刻陷入絕境,那是我們走避空襲轟炸到「土城」生活數年後,重回延平北路時所發生的悲慘事。

阿公走後,三人變兩人,床榻寬敞了一些,阿嬤的歌聲依舊,而我長了身高,要繼續返回小學念書,原本在延平北路「太平國小」唸兩年日式學校的我,如今,忽然升上四年級,學校也改制成「國語小學」,只因戰事停了,台灣光復了,天下一夕之間改朝換代,大家都在期待好日子來臨。阿嬤日日盼望女兒女婿解甲歸來,而我對他們的音容早已模糊,我不怕「孤單一人」,最怕在舅舅家看舅媽的「吃人臉色」;最難忘的一次是阿嬤幫我裝便當(便當只有隔夜剩飯,並無菜。),不小心蓋子掉到地上發出了聲響,立刻聽到房間傳來怒氣忡忡:「哪個人在偷吃?」

疼愛我的阿嬤,擔心我到學校餓肚子,總是在我書包塞便當,我知道舅媽很在意,常指?罵槐讓阿嬤難堪。

因此,能到「國華書店」當雜役,我很甘願,我選擇了像一葉孤舟行駛在茫茫大海的「行軍床」,它是唯一對我完全包容的「庇護所」,雖僅一尺半寬、五尺長的侷促空間,躺在上面,身體要彎曲,才能安放腳足。但它讓我隨即進入夢鄉,修補工作的體能消耗,讓我在次日起身時,又是一個充電十足、精神充沛,不懼烽火的戰士。

然而,今夜,我輾轉難以成眠,一幕幕跑馬燈的回憶:阿嬤曾經擁抱我的體溫、舅媽鞭子一樣的指桑罵槐、、、「延平北路、土城、延平北路、三重埔、重慶南路」幾度的遷居來去,我像是在做「總結」,但其實,我的命運才剛剛有轉折,不是嗎?

無法闔眼的我,反思再反思,今天對小舅發脾氣是什麼道理?我面對長輩無論多麼委屈,也從未這樣無禮,何況小舅是我的長輩,沒有他的介紹,我的人生不會有機會走到「重慶南路」,當時,我的放肆,難道就因為那一句問話嗎?不是的,他的話只是點燃的引信,當時我的內心好像一座急待噴發的「火山」,因為小舅是自己人,就成了倒楣的「出口」,「自己人」,多少年來,除了阿嬤之外,我沒有「親人」,是孤單所累積的「怨懟情緒」,有時候,憤怒的表現其實是為了掩飾撒嬌行為,人只有面對「自己人」,才敢發洩的那個勇氣,我現在明白了,我多麼渴望能賴在某人的懷裡哭著、鬧著、、、可是為時已晚,小舅一定不會原諒我。

原來,孤單會使人發狂,寂寞會讓人犯錯,在這一夜,我發現人的脆弱會因無知而衍發悲劇,我如何能夠避免墜落於黑暗的角落。

「你要強壯起來,爭取自己的活口。」阿嬤說這句話的時候,是在1953年(十三歲)雙親先後從南洋歸建回來,父親恢復開業,所租的房屋很小,前面當「診所」,後面做住所,並沒有我可以待的空間,況且,因為父親在外面花天酒地,經常夜不歸營,影響到次日醫診工作,診所無人看診,病患抗議,母親無奈;夫妻倆人一碰面就吵架,甚至大打出手。當時的我唸初中二年級,在自我認同的那個年歲,家中醜聞讓我幾乎要窒息,只得離家逃到阿嬤身邊,當時,阿嬤再度收留我,卻像在交代遺囑一樣鄭重,給我這霹靂之語。

三年後,小舅把我帶到「重慶南路」,這是我的「重生」嗎?儘管雜役工作很辛苦,卻因爭取到「自己的活口」而倍感欣慰,畢竟,我做到了阿嬤的囑附。

小舅是「讀者書店」(遠東圖書公司前身)的員工,它就在「國華書店」隔壁,他曾說台灣人要在外省幫的天下討生活,總是「矮人一截」,他要我收斂嬌氣,完全的接受這樣的現實才是「上策」。

位於台北市城中區的重慶南路,在清朝時期北段稱為「府前街」,南段稱為「文武街」。日治時代,重慶南路稱為「本町」通,意思是「最繁華的街道」;當時附近的衡陽路稱為「榮町」通,兩處合併為「台北銀座」。這一帶有百貨公司,銀行、鐘錶店、金飾銀樓、時裝店、茶莊、布莊、餐廳,是上流社會人士出入的地方,白天車水馬龍,夜晚燈紅酒綠。

1947年(民國三十六年),國民政府遷移到台灣,總統府及各部會均集中於城中區,老蔣總統特別下令,將「府前街」、「文武街」更名為「重慶南路」,期勉國人要效法八年抗戰「重慶精神」,在台灣生聚教訓、整軍經武,期能早日完成「反共復國大業」。其中位於衡陽路口的「新高堂」書店,是日治時代台灣最大的書店,它成立於1896年,1915年在重慶南路擴大營業,成為戰前台北的書店龍頭,在20年代大量引進世界各國的書籍,發揮了打開漢語閱讀大門的角色。

不僅如此,「新高堂」書店三層樓高的紅磚建築也成了重慶南路的地標,在大廈落成的前一年,日本人擬定的台北都市計畫中,城牆拆除、道路規劃已趨完成,各地搭火車來到台北的人,一定會走經重慶南路,逛書店買書的行為,潛移默化漸漸使民眾養成閱讀習慣,造就了書街人流的氛圍。

戰後「新高堂」由東方出版社接手,位於「文武街」的「太陽號書店」,由商務印書館進駐,其他如「文明堂」、「杉田書店」等,也都曾在「台北銀座」締造濃厚的書香氣息。在百廢待興的光復時期,聚集知識與教育核心的「書街」,洋溢著台灣知識份子受到啟蒙的求知光輝。

戰後隨著政府來台的第一批人員,除了負責接收的官員外,要數「上海人」最多,這些進駐「最繁華的街道」的人,因為地緣與資訊的流通,以致能搶先在緊鄰政治大道旁的街道購置房產。當然,最主要的他們本來就是「商人」,深黯經商之道,能嗅到生意氣息外,也有足夠的投資財力。

「國華書店」的薛頌留老闆,原在上海開設「布匹印染工廠」,上海淪陷之前,他們當機立斷結束事業,扶老攜幼,全家十來口渡海到台北,變賣所攜帶的大量黃金,買下了重慶南路一段66號的三層樓房,並登記「國華書店」為事業基地。

於是一個接續一個,大批的上海人紛紛集結在重慶南路上,成為後來「書街」的先鋒,而衡陽路更造就了「小上海商圈」的美名。

當年,日本書店收攤遣返後,台灣的書籍全部由「上海」供應,除了「商務印書館」以分店經營自家的出版品外,其他書店也都由進口取得貨源。但是上海淪陷後,輪船無法直航,海路阻斷了,大陸的書籍只得先輸往香港,再以郵包郵寄到台灣,所以,我這個學徒每天最重要的差事,就是到郵局提領大宗包裹。這些包裹是當時台灣人的精神糧食,有文藝書、知識書、專業書、字典、辭典等等。

收貨後,我依照各地書店或單位來的分配再轉批發,這時都採用固定合作的「貨運」車送達。我的第二樁工作,就是開三聯單、計算貨款、抄寫訂單資料,然後分裝包裹、捆綁、張貼收件條,當貨運車到達時,有送出的,也有退回的。我必須清點退貨,核對單據,計算貨款,謄寫細目存檔,以供下次訂貨時的參考。可見重慶南路的上海幫,當時不但扮演了台灣書籍的總代理,更是掌握台灣人思想的流向。

這些書店經營,店面賣書只是其中一項而已,最大的收入是政府發包的「教育政策」,從小學、初中、高中、五專、大學的各類教科書,都分配在這些上海人手上。其次便是來自自製的出版品,無論是學生的課外讀物、輔助教材,還是文學、科學、史地、哲學等等,都採用「翻印」或」「改寫」方式,以慢慢取代大陸進口的書籍。直到兩岸斷絕,出版社如雨後春筍的成軍,很多書店的資深伙計離職自設門戶,分食著出版事業這塊從原來很保守、很封閉突然躍進的大餅,因為當時很多知識資源是被操控著,社會大眾的飢渴極端反應,政府只好開放出版條件的法規限制。

時值1956年,是我來到「國華書店」滿三年整,這天,老闆對我說,書店即將更名為「大中國圖書公司」,會擴大營業項目,鼓勵我再接再厲,並稱讚我的能力,言下之意似乎表示我通過了「試用期」,也就是學徒出師了。當天下班後,我趕緊跑去向小舅報佳音,並為曾經頂撞他的失禮正式致歉。

這些年來,我時時刻刻記著這個教訓,每天都在琢磨著內心的脆弱地方,我深知自己要從卑微到強壯,得去除一些偏執的習氣與念頭,我致力於怎樣融洽的在外省幫裡做人處事,如何從「矮人一截」這樣的現實中摸索專業關鍵。

小舅說:「不提過去了,你現在才真正是翅膀硬了,你有什麼打算嗎?」

我知道我博得老闆的信任與稱許,是靠著「苦力」,我來了三年,經手處理了千萬本的書,但我沒有翻開過其中一本,更不要說閱讀內容文字,說穿了,我仍然只是一隻「井底之蛙」,我又能有什麼「打算」?

小舅說:「我很高興,你沒給我丟臉,你算是給台灣人爭了一口氣呢。」他忽然哽咽了起來,也許感觸到學徒生涯的不堪,彼此心照不宣吧,我說:「去吃排骨麵,今天要豪氣的慶祝!」

每天晚上在武昌街城隍廟前擺出的麵攤,是軍旅伙夫出身的大叔掌廚,他的獨家絕活,就是排骨麵,這是當時我們最高境界的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