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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安蒂斯作品年表
書摘

譯 者 作 品

烏克蘭拖曳機簡史(小說)
浮世男女
田園筆記
春膳
思想傳染
新男人:21世紀男人的定位與角色
讓我說出我愛你
流行陰謀:名牌時裝帝國遊記
模特兒:美麗女人險惡行業
強盜的女兒

大師名作坊

【類別最新出版】
雨落池中,為何還堅持游泳:精讀俄羅斯四大文豪短經典。一堂為閱讀、寫作與人生解惑的大師課
雨落池中,為何還堅持游泳:精讀俄羅斯四大文豪短經典。一堂為閱讀、寫作與人生解惑的大師課(作者親簽版)
宇宙連環圖
瘋狂(二十週年紀念新版)
看不見的城市(繁體中文版二十週年紀念新版)


奧拉/異鄉老人(AA0010)
Old Gringo & Aura (EL GRINGO VIEJO)

類別: 文學‧小說(翻譯)>大師名作坊
叢書系列:大師名作坊
作者:卡洛斯.富安蒂斯
       Carlos Fuentes
譯者:張定綺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1991年10月25日
定價:200 元
售價:158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67頁
ISBN:9571303119

已絕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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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安蒂斯作品年表書摘



  書摘

奧拉

1

你在看一則人事廣告,像這樣的事不是天天都有,你看了一遍又一遍,它簡直是衝著你而來,你甚至沒有注意到手中的香煙灰落進這家骯髒的廉價咖啡廳的茶杯裡。你又看了一遍:「徵才:年輕歷史學者,須細心、整潔、精通法文會話。」年輕……懂法文,最好在法國住過……「月薪四千披索,供膳宿。」唯一缺少的是你的名字。這則廣告應該再用黑體大字標出「斐力蒲.蒙特洛」六字:徵斐力蒲,蒙特洛,前巴黎大學學生,滿肚皮無用知識的歷史專家,習於埋首故紙堆中,私立學校兼任教師,月入九百披索。但如果真的那麼寫,你一定疑心有人在尋開心。「地址:鄧賽利斯街815號」,沒有電話,要人去。

你留下小帳,伸手拿起公事包,起身。你不知道是否另有一名情況與你相同的年輕歷史學者,也看到這則廣告,而且捷足先登,已經搶走了這份工作。你走到街角,試著擺脫這念頭。你利用等巴士的時間,背誦一些重要的歷史日期,使你那些打瞌睡的學生尊敬你。巴士來了,你注視著你黑皮鞋的鞋尖。你得準備好。你伸手進口袋裡掏銅板,終於摸出三毛錢。你得準備好。你抓著車門把手,巴士慢下來,卻沒有停止,你跳上車。你擠向前,把三毛錢交給司機,推開擠在走道上抓著頂上把手的乘客,左臂把公事包夾的更緊,左手自動掩住放有錢包的長褲口袋。

今天跟任何其他的日子一樣,到第二天早晨,你已經把廣告的事都忘了,又坐在同一家咖啡廳裡,點了早餐,打開報紙。你看到廣告版,它又出現了:「年輕歷史學者。」還沒找到人,你重讀一遍廣告,在最後幾個字上頓住:四千披索。

奇怪還有人住在鄧賽利斯街上,你一直以為那一帶舊市區已經沒人住了。你走得很慢,試著在一片舊殖民地式巨宅中找到八百一十五號,它們都已經變成了修理店、首飾店、鞋店、藥房。號碼變過,重漆過,一片混亂。十三號隔壁就是二百號,一個寫著四十七號的舊牌子旁邊有潦草模糊的木炭字:現為九百二十四號。你往上看到二樓,上面一切如舊,點唱機打擾不到他們,水銀街燈射不進去,滿街大減價的便宜貨對上面沒有影響;那兒有巴洛克式的石雕、有鴿子繞著肩膀亂飛的舊聖徒石像,有格子欄杆陽台、銅承霤、砂岩的承霤口、遮暗落地長窗的慘綠窗簾、和一接觸你目光便自窗後閃開的人影。你注視大門上精雕細琢的藤蔓圖案,垂下眼瞼,剝落的牆上赫然是八百一十五號,「前為六十九號」。

你突然敲著門,門上一隻銅雕的狗頭,已磨損到像是自然科學博物館陳列的狗類胚胎的頭。狗像在對你獰笑,你放開冰冷的金屬環。用手輕輕一推,門就開了,但進去之前你向後投了最後一瞥,對一長排堵著不能動、怪吼、鳴喇叭、不耐煩地噴吐廢氣的汽車行列皺了皺眉頭。你試著保留對這片漠然的外界最後一個印象。

你關上身後的門,前面是條幽暗的走廊。這原來一定是個天井,因為你聞到霉味、植物的潮濕味、腐爛的根、催人欲睡的濃重香氣。沒有光線引導你,你在大衣口袋裡翻尋火柴時,有個尖而細的聲音在遠處對你說:「不,沒有必要,拜託。向前走十三步,你右邊有座樓梯,走上來就好,拜託。一共二十二級,數數看。」

十三。向右。二十二。

你算腳步時,植物的潮濕味一直繚繞不去,腳下先是石板地,接著是吱啞作響的木地板,已被濕氣腐蝕得像海棉一樣。你低聲數到二十二便站住,手裡捏著火柴盒,腋下夾著公事包。你敲一扇有陳舊松木味的門,門上沒有叩門環,最後你把它推開,現在你覺得腳下有地毯,很薄,舖得也不好,絆得你差點跌跤。然後你看見隱約的灰色光線,映出朦朧的幾堆東西。

「夫人。」你說,因為你似乎記得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夫人……」

「現在向左轉,第一扇門,千萬拜託你。」

你推開門,你不認為任何一扇門會上閂,你知道它們都是一推就開。零亂的光線一起投入你眼睫,好像你是透過一種絲網看見它們。你只能看見十數點閃爍的光源,最後你可以分辨出它們都是許願用的油燈,放在托架上或不對稱的擱板上,它們在銀器、水晶瓶、鍍金邊的鏡子上照出光暈。然後你看見後面暗影中的床,一隻手衰弱的動作,似乎在招呼你。

但直到你背向那一片許願的燈海,才算看見她的臉。你蹣跚走到床側,而且必須繞幾步才能走到床頭。一個小身軀幾乎淹沒在大床裡,你伸出手,卻沒有碰到另一隻手,而是碰到另一隻動物的耳朵與長毛,牠不出聲的咀嚼著,用發光的紅眼定睛望著你。你微笑撫摸伏在她手邊的兔子。終於你們握了手,她冰冷的手指在你出汗的掌心停留良久。「我叫斐力蒲.蒙特洛,我看到了妳的廣告。」

「是的,我知道。很抱歉,這兒沒有椅子。」

「沒關係,不要緊。」

「很好,拜託讓我看看你的側面。不行,我看不清楚。請轉向燈光。這樣就對了,太好了。」

「我看到你的廣告……」

「是的,當然。你想你夠資格嗎?」她忽然改用法語說:「你做過研究工作嗎?」

「在巴黎做過,夫人。」你也改用法語答。

「哦!是的,我很高興,呃,得知……是的……你知道……一個人那麼習慣……之後……」

你退到一邊,讓燭光和銀器、水晶的反光映出一頭雪也似的銀絲,和一張衰老得反而幾乎像孩子的臉。她全身都掩蓋在床單和羽毛枕頭以及扣得很緊的白色高領裡,僅露的手臂用披肩裹住,蒼白的手歇在小腹上。你只能盯著她的臉,只有兔子的動作引你偷瞟一眼陳舊的紅綢枕頭上散落的麵包粒屑。

「我長話短說,我沒有多少年可活,蒙特洛先生,因此我決定打破畢生成規,在報上登個廣告。」

「是的,所以我才來這裡。」

「當然,那麼你接受了。」

「呃,我希望多知道一點兒。」

「是的,你還不懂。」

她看見你望向床畔小几,不同顏色的瓶子、玻璃杯、鋁調羹、成排裝藥片的盒子、更多的玻璃杯──杯子上都沾有一種白色的液體痕跡──放在地板上她伸手可及的地方。然後你注意到床比地面高不了多少。突然兔子跳下床,消失在暗影裡。

「我可以付你四千披索。」

「是的,今天廣告上是這麼說的。」

「啊,那麼它登出來了。」

「對,登出來了。」

「工作與外子勞倫蒂將軍的回憶錄有關,必須在我死前整理好,我要把它出版,我最近才作的決定。」

「但將軍他自已?他不能……」

「他60年前就去世了,那是他未完成的回憶錄,必須在我死之前完成。」

「可是……」

「我可以把一切告訴你,你學著用外子的風格寫作。你只要整理閱讀他的手稿,就會迷上他的風格……他的清晰……他的……」

「是的,我了解。」

「沙嘉,沙嘉,你在那裡?來呀,沙嘉?」

「誰?」

「我的伴侶。」

「那隻兔子?」

「對,她會回來的。」

你抬起一直垂著的眼瞼,她嘴唇緊閉,但你再次聽見她說──「她會回來的」好像這個老婦人又說了一遍這句話。她的嘴唇沒有動。你回頭看,但閃閃發光的各種宗教器物照耀得你什麼也看不見。你再向她望去,只見她睜大雙目,眼珠非常清澈,水盈盈的,而且非常大,幾乎跟周圍淡黃色的眼白相同色澤,因此只有瞳仁中的黑點特別清楚。一會兒它們才又消失在她皺紋密布的眼皮底下,好像她要保護現在躲在乾癟眼窩裡的那一瞥似的。

「那麼你就住這兒囉。你的房間在樓上,那兒有陽光。」

「我不打擾你比較好,夫人,我可以回我現在住的地方,只來這裡研究手稿。」「我的條件是你得住在這兒,時間不多了。」

「我不知道該不該……」

「奧拉……」

這老婦人自你進入她房間後第一次有動作。她再次伸出手,你覺得身旁有喘息聲,有另一隻手伸出,觸及老夫人的指頭。你回頭只見一個女孩站在那兒,你看不見她的身體,因為她離你太近,來得也太突然,悄無聲息。甚至沒有那種只比寂靜略響一點兒,事後你回想起來是確實存在過的那種幾乎聽不見的聲息。

「我告訴你她會回來的。」

「誰?」

「奧拉,我的伴侶,我的甥女。」

「午安。」

女孩點點頭,同時老婦人模倣著她的動作。

「這位是蒙特洛先生,他要跟我們一塊兒住。」

你挪開幾步,以免被燭光照得睜不開眼。女孩的眼睛一直閉著,雙手垂在兩側。她開始時並不看你,接著她一點一點睜開眼睛,彷彿怕光似的。最後你看見那雙眼睛碧綠得像大海一般,湧現出浪花,激濺起泡沫,又歸於平靜,像海浪一般周而復始的起伏。你望到它們深處,告訴自已那不是真的,因為它們就像你見過的任何一雙美麗的綠眼睛一樣只是美麗的綠眼睛而已。但你騙不了自已,那雙眼睛裡確有波濤變幻莫測,好像專為你展現一幅只有你看得見、只有你渴望的風景。

「是的,我要跟你們一塊兒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