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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名作坊

【類別最新出版】
雨落池中,為何還堅持游泳:精讀俄羅斯四大文豪短經典。一堂為閱讀、寫作與人生解惑的大師課
雨落池中,為何還堅持游泳:精讀俄羅斯四大文豪短經典。一堂為閱讀、寫作與人生解惑的大師課(作者親簽版)
宇宙連環圖
瘋狂(二十週年紀念新版)
看不見的城市(繁體中文版二十週年紀念新版)


悠遊小說林(AA0058)
Six Walks In the Fictional Woods

類別: 文學‧小說(翻譯)>大師名作坊
叢書系列:大師名作坊
作者:安貝托‧艾柯
       Umberto Eco
譯者:黃寤蘭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0年11月15日
定價:200 元
售價:158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00頁
ISBN:9571332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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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我引述博赫斯(另一位有關此話題的靈魂人物,二十五年前也曾應邀在諾頓演講)(註七)對此隱喻的妙譬,他說森林是座岔路四佈的花園,即使森林裡沒有踩出來的明顯小徑,每個人仍能追循自己的路徑,決定在某棵樹前左轉或右轉,而且在遇見每棵樹時都作選擇。

閱讀敘事文本時,讀者被迫不斷作選擇,甚至單單一句話也有選擇的必要性──至少,每當及物動詞出現時。每當敘事者將要結束一個句子時,身為讀者或聽者的我們都會(即使不自覺地)下個賭注:預測他或她的選擇,或急欲知道選擇的內容(至少在這樣懸疑的句子出現時:夜晚在教區牧師住所旁的墓園裡,我看見……)。

有時敘事者刻意讓我們自行想像故事的發展,且讓我們試讀艾德嘉.愛倫.坡小說《亞瑟.戈登.平的故事》(Narrative of Arthur Gordon Pym)的結尾:

我們急急投身入瀑布中,一道裂開的縫隙容我們側身,但是前方小徑上出現一個裹著屍衣般的人形,比任何人的形體都巨大,膚色呈現如雪的死白。
敘事者的聲音到此終結,作者要我們這輩子都不斷回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既不告訴我們結局,又生怕這種想知道的慾望不夠折騰我們,作者(不是敘事者的聲音)在結尾加上個後記,告訴我們平先生消失後,「續完平先生故事的幾個殘留的篇章,又慘遭遺失」,我們永遠逃不出這座森林了──就像凡爾納(註八)、達克(Charles Romyn Dake)和勞夫克瑞夫特(註九)一樣,這些人決定留在森林內,續完平先生的故事。

也有作者愛給讀者苦頭吃,明擺著告訴讀者我們不是史坦利而是李文斯頓,註定會不斷做錯誤的選擇,迷失在森林裡。我們且讀一段史特恩(註十)小說《項狄傳》(Tristram Shandy)的開場:
我希望父親或母親,或實在說父母親兩人,因為兩個人責任均等,都注意到他們在孕育我的那一剎那在做什麼,他們是否盡責地想過那一刻做的事影響有多深遠……
在那美妙的一刻項狄夫婦還能做什麼?為了讓讀者有時間想出合理的假設(即使內容很令人臉紅心跳),史特恩特別離題一大段(這點顯示卡爾維諾不輕忽慢筆逗留的寫法是正確的),之後再回來揭露前一景中所犯的錯誤:
老天爺,我親愛的,我母親說,你不會忘了上緊時鐘發條吧?──上帝──!我父親喊道,驚呼之餘不忘使聲音柔和些──自開天闢地以來,曾經有過女人用這樣愚蠢的問題使男人分心嗎?
你該看得出來,文中父親眼中的母親,正是讀者眼中的作者。曾有過這樣的作者,即使心思再邪惡,如此挫折他的讀者的嗎?

當然,史特恩之後一些標榜前衛的敘事手法也經常試著擾亂讀者的期待,甚至創造這樣的讀者:期待閱讀時享受完全自由的選擇。其實得享這種自由正是因為──基於幾千年的深厚傳統,敘事體從遠古神話到現代偵探小說無所不包──讀者願意在敘事森林裡做自己的選擇,假設這樣比那樣合理。

我用「合理」這個字眼,好像這些選擇是根據常識而做的判斷。其實,閱讀虛構小說是以常識做為出發點這樣的假設並不正確,史特恩、坡,甚至《小紅帽》的作者(如果此人存在的話)都不這樣要求讀者,事實上,常識反而會使我們排斥森林裡存在著會說話的狼這樣的說法。所以當我說讀者在敘事森林裡做合理的選擇時,究竟是什麼意思?

此處我必需提出兩個我在別處已討論過的觀點,也就是典型讀者(Model Reader)與典型作者(Model Author)的觀點。(註十一)

一個故事的典型讀者不是經驗讀者(empirical reader),經驗讀者是你,是我,是每一個閱讀文本的人,經驗讀者能多角度閱讀書籍,沒有固定的法則指示他們如何閱讀,因為他們常將文本作為裝載自我情感的容器,這情感來自文本外的世界,也或者經由文本偶然引發。

如果你曾有過心情極度悲傷時觀賞喜劇的經驗,你就知道此刻很難消受電影的趣味。不僅如此,如果幾年後你又有機會看到同一部電影,你可能依然笑不出來,因為每一景都使你回想到上次觀賞時的悲傷心情。顯然地,你身為經驗觀察者,是在以錯誤的方式「閱讀」電影,但「錯」在那裡?錯在不符合導演心目中的觀眾類型,即是不牽涉個人情感、能隨電影開懷、能消化故事的觀眾。這種類型的觀眾(或者書籍讀者)就是我所謂的典型讀者,文章在創寫之初就預定的完美的合作對象,也是想創造的對象。如果文章以「很久很久以前」起始,這個信號立刻就能選擇它的典型讀者,一定是孩童,至少是有意願拋開常識和合理想法的人。

我一位暌違多年的童年玩伴,在我出版第二本小說《傅科擺》(Foucault’s Pendulum)時寫信給我:「親愛的安貝托,我不記得曾告訴過你我叔父及嬸母的悲慘故事,但你這樣用在小說裡實在是太不明智了」。不錯,我的書中是有幾個段落出現查爾斯叔叔和凱瑟琳嬸母,他們是主人翁雅克波.貝爾波(Jacopo Belpo)的叔嬸,這些角色是根據真人實事創寫的,但做了些許更動,書中記述了我童年時期和叔叔嬸嬸有關的一段故事,只不過名字改換了。我回信告訴這位朋友,查爾斯叔叔和凱瑟琳嬸嬸是我的親戚,不是他的,我自然保有著作權,況且我根本不知道他是否有叔叔和嬸嬸。朋友為此向我道歉:他深深為故事所吸引,以致錯認部份情節脫胎自他叔嬸的經歷──這當然不是不可能,因為戰爭期間(書中回憶述及的年代)類似的事件發生在不同的叔叔嬸嬸身上。

我的朋友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在森林裡搜尋的是個人記憶裡的事件。我漫步林中時,運用所有經驗與心得來學習生命、了解過去與未來是正確的,不過森林是為每一個人而造,我不能只尋找與我個人有關的事件與情感,否則我不是在詮釋文本,而是在利用文本(如我在最近兩本書《詮釋的限度》〈The Limits of Interpretation〉和《詮釋與過度詮釋》〈Interpretation and Overinterpretation(註十二)〉中所述)。利用文本大作白日夢絕無不可,我們也常這麼做,但白日夢不是公開的事,它引領我們在敘事森林裡游走,彷彿那是我們的私人花園。

因此觀察遊戲規則是必要的,典型讀者則最熱中於玩這個遊戲。我的朋友忘記了這個規則,以他自己身為經驗讀者的期待,加諸到作者尋找的典型讀者的期待上,有以所致。

確然作者能自由運用特定類型的信號來暗示典型讀者,不過這些信號常具有高度的曖昧性。柯洛迪(註十三)所著的《木偶奇遇記》(Pinocchio)開場白如此寫著: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國王!我的小讀者們會立刻這樣反應,不對,小朋友,你們錯了,很久很久以前,有塊木頭。
這段開場白很複雜。一開始柯洛迪似乎在暗示童話故事要登場嘍,一旦他的讀者確定這是為小朋友說的故事,孩童就出現在故事裡和作者對話,繼而作者又以聽慣童話故事孩童的語氣講道理,做一個錯誤的預測,所以故事不是說給小孩子聽的囉?為糾正這個錯誤的預測,作者再度轉向小讀者,讓他們繼續讀下去,好像確是為他們寫的,只不過主角不是國王,而是木偶,以免讀完覺得失望。這段開場白同時也在向成人讀者眨眼睛,童話故事就不是為成人寫的嗎?眨眼睛是否在暗示成人可以用另一種眼光來閱讀,同時又模擬兒童的心態來理解寓言的寓意?這段開場白足以激起成套精神分析學的、人類學的,乃至嘲諷式的學理來精讀《木偶奇遇記》,並非終篇都是荒誕不經的。柯洛洛大概要玩個「雙局」,這本小小的巨著的魅力也泰半源自於此種懸疑。

附註:

註七:博赫斯,Jorge Luis Borges,阿根廷蜚聲世界文壇的詩人、小說家。

註八:凡爾納(Jules Verne),十九世紀法國作家、科幻小說先驅,作品包括《地心遊記》、《環遊世界八十天》等。

註九:勞夫克瑞夫特(H.P. Lovecraft),二十世紀初美國作家,史地知識淵源,擅長改寫各類神話,時間和空間脫節是其神話故事主題。

註十:史特恩(Laurence Sterne),十八世紀英國幽默作家,現代心理小說先驅

註十一:見艾柯著《讀者的角色》,1979 年印第安那大學出版社出版。

註十二:兩書英譯本分別於 1990 年由印第安那大學出版社、1992 年由劍橋大學出版社出版。

註十三:柯洛迪(Carki Cikkidu),19 世紀義大利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