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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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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間叢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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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別: 新人間叢書
叢書系列:新人間叢書
作者:荊棘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1997年06月24日
定價:200 元
售價:158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28頁
ISBN:9571323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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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序後記



  代序

寫給荊棘

.曉風

荊棘:

我到金門去了一趟。多年前去過,現在再去,倒不是有什麼故人可以探望,反而是因為想念那些樹,那些在砂磧地上掙扎成長的木麻黃。我是為探樹而去的吧?雖然表面的理由是應邀去參加座談會。

夜晚獨宿在旅館,打開窗,風颯颯而寒。我在燈下讀你的校稿,忽然間,你和你的沙堡,還有你的非洲,都一起來了,來奔赴這小小的孤島,以及島上春寒閉鎖的小小孤館。

想起來,十年了,那回。

我去新墨西哥州看你,本來是想看你那用土磚塊蓋起來,類同於土角厝的房子是怎樣的形貌。我太浪漫,去了以後才知道,房子落成,敷上粉,就再也看不到什麼土磚了。

我只能想像,房子起造之際,那用汗水和陽光搏合而成的大塊土磚。

跟土磚一樣動人的,也許是屋外園子裡的那四百棵核桃樹。我去晚了,核桃都已採收,但如果仔細查看,每棵樹上也都還殘留幾粒。對遠方的我而言,能看到果實懸在樹上,真是興奮莫名。奇怪的是,那些核桃也是土褐色的,像墨西哥式的小土屋。唯一不同的是,那核桃作小粒髓圓形,巧緻如鴿蛋,待要孵出什麼來似的。

雖然每棵樹只剩下八九粒,但隨便摘摘,也就把外套的口袋塞滿了,足夠我閒來磨牙的了。砂地上的黃昏沉靜巨大,橙紅的霞光步步緊逼,四百棵核桃樹一一合掌晚禱。我不知道為什麼竟有點惶急起來,彷彿自己是漠漠荒原上失群的旅人。

你家的大狗來了,牠試圖努力告訴我,該回去吃晚飯了。

我們——我和狗——一起回去。走到廚房外,天已全黑,燈光透窗而出,我看見你當窗揮鏟,炒你拿手的核桃雞丁。(其中的核桃,當然就是你家出產的。而乾辣椒則是新墨西哥的避邪桃符,走到那裡,辣椒串就紅到那裡。)

啊!我呆在當地,一時不忍進去,那長窗恰如畫軸,把你框進畫裡,畫中的你身後有曖曖的燈光,鍋中的煙氣蓬蓬上騰。煙氣是如此世俗,卻又如此富於仙家氣息,彷彿你鍋中煮的正是什麼長生不老丸成九轉金丹。

飯後,你建議我到溫水游泳池去泡一泡,那溫水是用太陽能曬成的,用的時候只覺是上天無限恩寵。

泡在水裡,一人一杯金燦燦的橙汁,人生還能有比這更好的時刻了嗎?有,你說,我們來打電話,打給M,告訴在台灣的她,我們此刻有多快樂。電話接通,我們站在那池太陽能曬成的溫水裡聊天,世界柔暖似子宮,我們的朋友只不過在電話的那一端,笑聲中,她彷彿隨時可以跳出來。

我們去爬山,山並不太高,瘦石嶙峋,走著走著 你突然停下來,揀了一根小石棒,比火柴棒粗不了多少。

「這是化石。」你說。

「啊!你居然懂化石呀?」望著那渺小卻遠古的生命,我十分敬畏。

「有陣子,我心情不好,生活很低潮,那時候,我常來爬山,一個人在山上坐坐——後來就懂了一點化石。」

生命中的淒涼,以及那些佛家所說的「憎者相會」,「愛者別離」的苦楚誰沒有呢?然而,走下山來的時候,你已把自己訓練成為雖負傷卻仍能大聲詠唱的歌吟者,透過敘述,你完成了自己的故事體系。

我們去聖塔菲古城,去看那全美國最古老的一座土房子。四百年了,主人不知換過幾個,它卻像泥地裡長出來的一朵卑微的蘑菇,連歲月也忘了它。忘了來向它索討腐朽和傾圯,它也就這樣糊裡糊塗天地悠悠的一路晃下來。晃了四百年也不知老。

啊,荊棘,我的朋友,但願你也是那砂地上成了精的老泥房,可以一直那麼耐磨,可以相忘於風霜雨露,相融於日月星光。

我們又去看歐基芙的畫,那個畫到九十九歲的老女人,畫面照例那麼素淨又那麼蠱動,一如新墨西哥州的砂積荒地,一朵罌粟,一把海芋,一副枯骨,九十九歲,卻單純稚拙如小孩。九十九歲,光聽這個數字已夠令人端心斂容,彷彿那數字裡面也含著什麼學問和哲理似的。

好厲害的女人!活到那麼老,卻依然那麼蒼勁。像希臘的農神大殿,就算倒地成為廢墟,也依然風華絕代。

臨別時,我呆呆看著你家客廳裡的那座火爐。我想,下次我來,應該選在天更冷的時候,我們可以一面烤火,一面煨些銀杏,靜靜的冬夜裡,橙汁也該換成紅葡萄酒了,紅酒配銀杏,也該是雋永的。

然而,下一次,遲遲尚未發生。

後來知道的事情便是你又去了巴基斯坦,去了黃土高原,去年則是非洲。看不到你的人,卻經常接到一包紅棗,半包枸杞,說是院子裡的東西。

啊!多麼奢侈的大院子,容得下四百棵核桃,容得下天鵝來儀,容得下紅棗和枸杞……那棗子的顏色紅極烈極,恰是新墨西哥州的記憶。

啊!對了!你的丈夫海諾好嗎?記得他總是那麼善良懇摯,他像聖經上的使從保羅,是那種自覺「欠債」的人。欠債的原因大概是因為自覺太幸福,以致感到對不起一切貧窮不幸的人。愈是那些赤貧落後的地方,愈使他想要前去還債。這樣的好人本來只該在故事裡偶一出現,卻居然讓你在現實生活裡碰上了,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對我而言,好人是讓人安心用的。知道在印度有個德瑞莎,知道在新墨西哥有個海諾,都是在這個惶惶然的世代裡讓人定心的事。有人怕經濟崩盤,我怕的卻是善良崩盤。

去你家的時候,我好像也沒跟他說幾句話,但他在我心中卻像水面浮鳧,不時冒出那悠然自得的眼神。記得他的父母是遠赴異鄉的醫療宣教士,宣教士本是一種既浪漫又強韌的異類,他們從本土文化出走,投身到陌生遙遠的族類中。海諾的血液基本上還是這種成份,還是那種摩頂放踵以利天下的族類(也難怪他曬得有點黑,有點像墨子)。更離奇的是他居然仍會說某種土語,他的生命仍和遠方的某種族類有其神祕的永世揮斬不斷的相縈相繫。

1989年,你回過一次台北,從中國大陸出境,你順道先回這故居之城。大概由於白天各忙各的,那一天我們相約見面的時間竟是晚上十一點。那一天,是1989年6月3日,你、我和M,三個人又跳又叫,一起開車上大屯山。

深夜,坐在山徑上,看幾隻流螢明滅,覺得自己萬分幸福。你娓娓談起北京,談起親眼所見的天安門民運,我們聽著,像聽老水手所談的海上的故事,既遙遠,卻又迫在眼前。三點鐘,我們各自回家睡覺,第二天起來,打開電視一看,才知一夜之間,地覆天翻,北京屠城記慘絕人寰……。

至今,想起六四,我仍會想起那晚夜色中美麗的螢火蟲。

為什麼?為什麼那麼自由的、逸興遄飛的看螢火蟲的權利,竟不是這世上的基本人權?

有一夜,當我們與美與快樂比肩而坐的時候,有人卻與死亡同一臥榻。

為此,我既慶幸,又悲傷。

遠走非洲,其實也是為世上「彼亦人子」的人謀一點福祉,我因此十分羨慕你。而非洲之行本身雖是「善」行,你卻又兼為它留下「真」和「美」的痕跡。

靜靜的金門之夜,鸕鶿候鳥在遠林裡歇宿,黑色的廣翼垂下,等待春暖時飛回遙遠的北方。人,也是候鳥吧?不斷奔赴也不斷回歸。

我在旅邸中讀你的旅行手札,與你分享非洲鑽石的星輝。跟你一起悠然想起凱倫(《遠離非洲》和《芭比的盛筵》的作者)那個七十年前帶著細磁茶具前往非洲種咖啡的歐洲女子。與你同窺五千個青春女子的裸舞,(哇!一萬隻乳房,你說)也與你一同巡視那些令人心疼的野生動物,當然也與你一起哀矜那古老的貧瘠的后土。啊!原來,我生命中有許多的好事好物都和你有關,都是你容我在你的活泉中汲飲。

一時之間,這金門島上小小的臥房裡,彷彿鋪陳著你所說的那種蕾絲鉤花床罩。窗外,則有羚羊馴順濕意的大眼,而杯盞中的白水,也恍然取自非洲草原上一注雨季形成的小河。

親愛的朋友啊!無論如何,寫下去吧!如果一枝筆,在少年時期本來就不以五色斑爛來誇耀炫人,那麼,中年以後,也不會因減少華彩而黯然無光。

問候你家的池塘,問候那四百棵核桃樹,問候歐基芙畫中的沉默而亙古不墜的豐饒大地。

 
代序後記